她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微凉,最终还是摁下了手机侧键。
屏幕骤然亮起,刺眼的光芒让她眯了眯眼。
紧接着,手机开始持续不断地震动,发出提示音,像一颗被延迟引爆的炸弹。未读短信的数字惊人地跳动着,未接来电的列表长到需要滑动好几次才能看完,微信的弹窗将锁屏界面堆了个密密麻麻,红色的圆点标记触目惊心。
她甚至不用仔细看,就能从那些急促的提示中感受到电话那头人们的焦灼。有补课老师的询问,同学朋友小心翼翼的担心。
当然,也少不了那个她最不想看到的备注——“姐”发来的几条未读消息,最后一条的时间显示是今天凌晨三点。
许之定居然等到那么晚。
许盛宜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着,迟迟没有勇气点开任何一条。那些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像一张无形又沉重的网,将她牢牢罩住,几乎喘不过气。
姥姥在许之定那根本没有秘密,姥姥估计扛不住她的施压早把自己供出去了,这电话回过去,也不过是提前挨骂,早一点晚一点,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算了,鸵鸟心态再次占据上风,等许之定想要骂自己的时候再说吧。
能躲一时是一时。
这么想着,许盛宜几乎是带着一种负气的姿态,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所有烦扰。
注意力一转移,饥饿感便排山倒海般袭来。
许盛宜揉了揉干瘪得有些发疼的肚子,这三天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刚到镇远,在街上买的那盒鲜花饼,她只是拆开尝了一口,觉得甜得发腻,吃了两口就扔在一边。
之后醒来即便感觉再饿,她也没去碰那盒饼,只是把房间里备着的两瓶矿泉水给喝完了。
两瓶水,撑了三天。
许盛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又带着点莫名自嘲的笑。
原来自己也能这么“吃苦”,或者说,心理上的溃败,真的能轻易地压倒生理最基本的需求。
老板南尔给她端来的清粥还冒着温润的热气,她拿起勺子,机械地扒拉了几口。
温热的粥滑入喉咙,本应带来慰藉,却因为喉咙的肿痛和连日来的情绪低落,感觉难以吞咽。不是粥难吃,米粒软糯,温度适宜,是身体在抗拒,连带着胃口也一并关闭了。
她勉强咽下几口,便觉得喉咙像是被粗糙的东西磨过,不适感让她放下了勺子。
许盛宜靠着椅子缓了一会,试图让那几口勉强下咽的粥在胃里安顿下来。
然而,身体的不适稍减,脑子却彻底乱了。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乱七八糟的想法,趁着她精神松懈、发呆的片刻,如同挣脱闸门的洪水,汹涌地灌了进来。
成绩。
弄丢的第一名。
还有......许之定。
烦躁。
一股无名火骤然窜起,说不清是对自己,还是对她躲到外面这件事。
许盛宜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不能再待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了,再待下去,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几乎是凭着本能,她一把抓起床头的房卡,顺手捞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也顾不上好好穿上,只是胡乱地披在肩上,便快步走向门口,拧动门把手,闪身出了房间。
“砰”的轻声关门响后,房间里只剩下那碗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清粥,兀自冒着微弱的热气。
一月的镇远已经过了旅游旺季,街上嫌少有人游客,连临街的商贩也跟商量好了似的,大多紧闭着门,只余下零星几家还在营业,透着几分萧索。
估计在许盛宜昏睡的这几天,镇远下了几场不小的雨。
青石板路面仍是湿漉漉的,深浅不一的颜色蜿蜒向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雨水与泥土混合的、清冽又寒凉的气息。
这寒气仿佛有形质,狠狠撞向每一个出门的人,无孔不入地钻进衣衫缝隙。
许盛宜裹紧了外套,将卫衣的帽子也严严实实扣在头上,拉绳收紧,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
即便如此,迎面而来的冷风依旧像细密的针,刺得她裸露的皮肤生疼。她在空旷冷清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脚步虚浮,像一抹无处依附的游魂。
最终,她的脚步停在了街道上唯一的小摊前。
那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小摊,甚至没有一张像样的桌子。
地上铺着一大张边缘有些磨损的透明塑料布,上面整齐摆放着花纹不一又华丽的剪纸作品。栩栩如生的飞鸟虫鱼,复杂精美的窗花,还有一些和图案相结合的字。
摊开的剪纸怕被凛冽的风吹掀,四角都用光滑圆润的小石块仔细压着。
摊子旁边立着一把撑开,略显陈旧的黑色雨伞,也勉强为摊主遮挡些许风寒。
摊主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穿着宽大的棉服,内搭是高领红毛衣,估计是家里人给她织的,能看见细密又整齐的针脚,女孩又黑又瘦,她就那样直接坐在一块不大且凹凸不平的石头上,身下连个垫子都没有。
此刻正全神贯注地低着头,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室外的低温骇人,女孩裸露在外的双手冻得通红发僵,甚至有些肿胀。
许盛宜瞥见那双手时,下意识蹙起眉。
这么冷的天,她怎么还在外面卖东西?
她冷不冷啊。
因为寒风,也可能是因为肿起来的手,这使得女孩的动作明显迟缓许多,她紧紧握着一把剪刀,僵硬地在叠好的红纸上缓缓转着圈,小心翼翼沿着铅笔印记的线条游走。
被剪下的细碎红纸屑随之飘落,有些垂在剪刀刃口,风一吹在空中晃了两下。
这个小摊,许盛宜到镇远的第一天就见过。
那时天气还算可以,街上有不少摆摊的商贩,那盒难吃的鲜花饼就支在小女孩旁边。
几天前的女孩也不像今天这样只是低着头不停地剪纸,乖巧又安静,那时的她在人来人往中,仰着被风刮红的脸,努力叫卖。
声音不大还带着点羞涩和胆怯。
许盛宜当时在隔壁摊买东西时,还特意侧头看了她一眼。
起初她只以为女孩是出来赚零花钱的,卖剪纸也可能是她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
眼前的景象,让许盛宜恍惚间想起自己参加过的活动。
她从上小学开始,读的就是私立学校,学校也时常会举办一些名为“以物置物”或是“爱心义卖”的活动。
小的时候,她会精心挑选一些不再玩的、却依旧崭新的玩偶,小心翼翼地摆放在自己的小摊位上;她也曾兴致勃勃地跟着家里的阿姨学做饼干和纸杯蛋糕,虽然卖相时好时坏,许之定明明不喜欢吃甜食,却总要全部买走;后来,许之定送了她一台相机,她便尝试着冲洗出照片,装裱起来拿去“卖”。
然而那些活动,与其说是买卖,不如说是一种被精心设计,处于安全网内的情景体验。
所有的“商品”其真正价值远非标价所能体现,活动的目的也从来不是为了赚钱,更多是是一种寓教于乐。
摊位设在温暖的体育馆或明亮的教室里,周围是穿着同样校服、有着相似背景的同学,空气中弥漫着轻松和善意,无论“生意”好坏,最终都不会影响她回家吃到精心准备的晚餐。
那种“经营”,带着一种被保护得很好的、近乎天真的底气。
此刻,同样的摊位,同样的人,却被笼罩寂静和寒意里。
那些细微和带有逞强意味的叫卖声消失了,只剩下剪刀划过红纸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沙沙”声,以及寒风穿过空荡街道的呜咽。
而眼前这个坐在冰冷石头上、在寒风中冻得手指通红却依旧坚持剪纸的女孩,她的“经营”,是为了什么呢?
这一切,都与许盛宜记忆里那些光鲜,无忧的“模拟”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盛宜感觉她好像猜错了,心底某个地方被轻轻刺了一下。
她缓缓蹲下去,让自己的视线与坐着的女孩尽量保持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开口,声音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带着一种生怕惊扰到什么的小心翼翼。
许盛宜说:“你好。”
这句话混合着阵阵寒风送到沈雁西耳边。
沈雁西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冻得发红的脸,一边脸生了冻疮,红里泛着乌青,眼睛亮亮的,显然是因为有人光临了自己的摊位,藏不出的开心,女生看到蹲在面前的许盛宜,她愣了一下,握着剪刀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要买剪纸吗?”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山里孩子特有的口音,缓了一会又补充道:“都是我自己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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