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已深。
墨蓝色的天空铺满点点繁星，月亮缀在上面，像一副精美的刺绣，一针一线，织就梦幻的夜幕。
十几平米的阳台，温由靠坐在椅背上，望着远处，微微出神。一阵风吹来，落肩长发随风摇曳，周围空气流淌着淡淡的发香。
凉风激得她打了个寒噤，睫毛颤了颤，视线重新落到电脑屏幕上。
面前的桌子有点凌乱，书、笔不规整地躺在上面，粉色的台灯已经熄灭了，笔记本电脑闪着白光，划出一片明亮之处。
“唉”
半晌，温由烦闷地叹了口气。
“混蛋”
她心里暗骂。
出神的片刻，她眼前浮现的全是男人颤抖着说出那句“温由，你又不要我。”
那天的景色跟今晚特别相似，又勾起了她对那个人的记忆。
那个前、也是前前男友的人。
站在梳妆台前，刚抬手挽好头发，弯下身打算洗脸。
嗡嗡——
旁边置物架上的手机传来急切的震动声。
温由拿起手机。
看到了来电人，有点疑惑地按下接听键。
“温由，有急事！我们班有一个男生突然头疼，室友帮忙叫了救护车，现在人已经在医院了，你帮我去看一下。我现在着实没办法赶回去。”
“……”
女人的语速又快又急，跟开了倍速一样。
温由大脑飞速运转，处理着突如其来的信息。
那头的人很急，她也没多问，筛选出一个漏洞信息，她语气平缓：“你先别急，人在哪个医院”
说话间，人已经站在电梯前了。
“春晖医院。”
“叫什么名字？”
“李华。”
“……”
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行，我人已经在路上了，半个小时应该能到。”
“好！太谢谢了，温由，你简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听到这 夸张的语气，温由勾了勾唇，失笑。
－
挂完电话，温由踩了脚油门，车子加快了行驶速度。
停完车后，看了眼手机，快步朝急诊走去。
时间比预想的快了五分钟。
不敢耽误，找护士报了一下姓名，得到大致情况后，坐电梯到达三楼后，快速寻找着神经内科三诊室。
一诊、
二诊、
三诊——
到了！
这一眼看的匆忙，电子屏幕上医生姓名那一栏就这样忽略了。
如果她当时再认真看一眼，就一定不会那么鲁莽地闯进去。
因为那电子屏幕上，知名专家那一栏，赫然显示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陆理。
－
许是太过着急，看着门半掩着，她也忘记了敲门，径直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的味道，入目只有单调的白蓝。
“你的核磁共振结果没有问题，至于你担心的脑部是否有肿瘤的问题，我可以再次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没有。”
男人的语气很平淡，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像是在陈述一个学术现象。但却坚定有力，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轰——”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朵，温由觉得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
刚踏进门内的脚步下意识往外撤，慌乱间，左脚不小心碰到旁边的铁凳子。
“吱——”
刺耳的摩擦声顿时响彻整个房间。
房间里的人同时朝门外看去。
她抬眸，他也抬眸。
不自主地对上男人的视线，温由呼吸一滞，整个人僵住了。
那一对眸子，她太熟悉了。
她以前一直觉得陆理的眼睛太锋利了。眼型狭长，瞳孔漆黑如墨，双眼皮褶皱很薄，眼尾上扬。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有些审视的意味，给人压迫感。
之前代璐璐跟她吐槽的时候，她还一直反驳，为着这事，俩人还闹了不开心。
她觉得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连客观事实都否认，是个典型恋爱脑。
但温由觉得，虽然陆理眼睛的形状是有点锐利，但她从来没有在他那里感觉到压迫感，反而让她觉得很可靠很安心。
吵来吵去，最后代璐璐的一句话让她闭嘴了。
那句话好像是——
傻子，那是爱人的眼神。他只对你这样。
那句话说完后，温由在也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
僵持片刻，温由率先移开视线，闪躲着望向另一个人。
刚要开口，那男生好像认出了她，表情惊讶：“温老师！”
话落，温由被从紧张僵住的状态中拉出来。调整好呼吸，眼神打量了一下男生，旋即唇线微微弯曲，一个温柔的笑意展开。
“李华是吗？”
又补了句：“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十二班？”
男生用力点了点头：“对！”
温由不敢扭头，视线始终锁定在男生身上。尽管如此，她依旧能感受到从侧边投射过来的灼热视线。
想到这，呼吸又一紧，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明明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她却字字斟酌，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现在到好，连等下要说什么也忘了。
所以，她那同一个办公室、工位距离连一米都不到的、吃饭形影不离的饭搭子兼 上班搭子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此刻，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快绷不住了，随时都有表情管理失败的风险。
“杉杉老师让我来看看你。听说你突然头疼，现在好点了吗？刚刚去急诊室没找到你，问了才知道，转普通门诊了。”
男生挠了挠头，有点歉疚：“没什么事了，就是神经性头疼。”
“抱歉啊老师，这么晚还耽误你睡觉。”
见惯了难管的学生，温由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天使学生，便宛然一笑，安慰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没有睡，不存在你耽误了我休息的事实”
“哦。”
男生点点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语气有点小心翼翼：“但是，老师，你好像把杉杉老师的名字念错了 。”
“您给我们上大学语文的时候，还用杉杉老师的名字举过例子，说杉字在姓名里好像读sha。”
温由：……
下一秒，空气里响起一声很轻的哂笑。
“……”
她收回刚才对他的评价。
这是什么天使，这是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
男人给她的威压感好像消失了，但温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顷刻间，热气顺着脖颈往上爬，耳朵染上绯色。
她内心一万个崩溃！！
太丢人了！
太丢人了！！！
只能无声的哀嚎。
那男生突然来了劲，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接着说：“欸，老师，那你还是杉杉老师心里超级无敌要好，并且最有文化的朋友吗？毕竟你当时说，就是因为你第一次就读对了杉杉老师的名字，你们才成为朋友的。”
“……”
她能把这张嘴缝上吗！！！
温由此刻又羞又愤，只想赶紧结束一切话题，然后离开这里。
但那男生脑子像是被驴踢了一样，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医院里，而且让她在前男友面前多丢脸！
温由已经不想管他了，甚至打算自己一个人离开。
他这活蹦乱跳，伶牙俐齿的样子，像是刚从急诊出来的人吗？
还有，医院可是个治病救人的神圣地方，陆理怎么能容忍这人在这里废话连篇，他不是……
没骂完，男生可怜兮兮的眼神已经投了过来，颇为郁闷地说：“老师。”
温由礼貌一笑，心里已经开始排兵布阵，想着应敌之策。
只见男生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她，自己则是坐到了旁边的床上。
“老师，你坐。”
我不坐！！！
那个位置对面就是陆理，俩人的位置不到三米，她怎么坐？
她连看都不敢看他！！
沉默片刻，温由和他一起坐在了床上。
屁股接触到床的那一瞬间，她好像又听到了男人的轻哂声。
她认命了。
她倒要看看这人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老师，这段时间我没事总是会到天台上走走。”
温由猛地抬头，一双好看的杏眼放大，有点震惊地说：“李、李同学。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白炽灯下，女人一头微卷长发，蓬松自然。面部不施粉黛，皮肤白皙细腻，侧着脸，光线遮去一半，凸显出优越的脸部线条。
温由此刻已经完全投入到了男生的那句话中，没有注意到那道灼灼视线。
陆理视线扫向眼前的电脑，但眼神最终落在了同一水平方向上的女人身上。
像落在她脸上的光，他用眼神描摹着她的一眉一目，眉眼、鼻子、嘴巴，注意力在女人脸上流连，漆黑的瞳孔里，不受控地浮现几分眷恋和柔情。
修长的手指熟练地在键盘上敲击，只是电脑屏幕上的几个字，却反复地删了又删。
“老师，你说，毕业季就一定是分手季吗？”
“咔哒—”
敲击声顿住。
温由下意识往声源处看去。
但男人的视线专注在电脑上，没有一丝偏移。下一秒，指尖又在键盘上敲打。
注意到男人没有注意到这边，温由的眼神大胆了些。
白光反射到男人脸上，五官清晰地暴露出来。
那张脸，跟她记忆里的有点不一样。
整体比之前硬朗跟多。面部线条更清晰了，鼻子还是一样的挺拔，但眉眼较之前更深邃。
他有点瘦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温由有点讶然。
随即而来的，就是深深的愧疚。
她从心底觉得，男人的消瘦一定和她有关。
“老师”
李华偏头看着她，眼神疑惑，轻轻地唤了句。
回过神来，温由情绪蓦地有点失落。
笑了下，而后安慰道：“不一定啊！我见过很多对情侣都是从校服走向婚纱的。”
眼神颤了下，又接着说:"只要你们真心相爱，我相信有些困难一定是可以克服的。"
听完，男生低下头，丧气地说：“那老师的意思是，两个人如果最后分开了，是因为不够爱吗？”
有节奏的键盘声音又停了，这次，男人的视线毫无遮挡地向这边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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