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生辰前的十几天，我久违地想去一次城郊宅院，那些女人们经历了第三次考试，距上次去看她们已经过了大半年，中途只是写一些学习方法交给周五，让她多带带。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看的。
若露却露出一瞬间慌乱，道：“姐姐，今天天气凉，等出太阳了再去吧。”
“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太阳，之后天气只会越来越冷，凉就多穿一点好了。”
她又说道：“再过不久就是你的生辰，这还是你做命妇以来的第一个生辰，有很多事要忙，等忙完了再去吧。”
“一个生辰而已，有什么要忙的，再说还有梅香呢。”
她的几次阻挠太过可疑，在我执意要求下，我们还是出发了。马车上，我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为什么若露不想我去宅院，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但是被若露瞒了下来……
所幸，等我到的时候，一切无恙，众人各司其职，成绩都有起色。除了，没有若露的试卷，若露跟着余茧学习，应该是要参加考试，她当初交给我的成绩单上也是有她成绩。
我翻了许多遍，就是没有找到。
余茧问道“夫人，有什么问题吗？”
我问了后，她惊讶地回道：“若露姑娘很久没来学堂了，这次考试没有参加。”
我看向若露，她的眼神闪躲，脸色因为窘迫而变得通红。明明她经常出门，却逃课，还骗我。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之后是例行嘉奖表现出色的，期间，若露一言不发，像是没有她这个人似的，我也尽力不去注意到她。本来打算再说点什么的，可是若露的事情一直萦绕在我心头，什么心情也没有了，最后草草说了句：“大家继续努力。”
回去的路上，马车内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街边行人的声音。回到房里，让梅香关上门先出去，留我和若露两个人。
“你做什么去了？”
“学厨去了。”她说话的声音小极了，仍旧低着头。
天天学厨，学也不上，甚至作假骗我。我问道：“真的吗？我明天就去找人问问。”
她突然叫道：“别！”
“那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若露的脸涨得通红，双手局促地绞着衣服，她咬咬嘴唇，“扑通”一声跪下，我吓得站起来，却听见她说道：“我要嫁人了。”
“什么？嫁给谁？谁给你找的？”我愣在原地，脑子有点懵。
她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我自己找的。”
我缓缓坐下，原来她是恋爱去了，自己找对象没什么不好的，除了耽误上学，我说道：“哦，你先起来吧，坐着说话。”
“你不生气？”
“是有点，就算谈恋爱也不应该连学都不上。他是什么样的人？”
若露喜道：“他叫樊秀志，现在是衙门里的钱谷师爷，长得一表人才，而且是个秀才。”
“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去打听一下他的。”
若露在一旁欲言又止，我问道：“怎么了？”
“我想嫁给他，婚事……”
我一直觉得谈恋爱和结婚是两回事，离婚不容易，结婚更应该谨慎，最好多看看。便说道：“急什么，万一到后面你不喜欢他，发现他不靠谱了呢？先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吧。”
“可是——”
“可是什么？”
“我和他有了肌肤之亲。”这一句话被她哼出来，她说第二遍的时候我才听清。
“他怎么敢！”我气道：“你才多大？他怎么下得去手？”
“我已经十八了！”若露争执道：“像我这么大的女子，孩子都有了。”
“好，就算你已经十八，他难道不知道女子名节有多重要？就不能等你们结婚了再做？别告诉我是你馋他身子主动要求的。”
她被我说的哑口无言，我气得嗓子冒烟，喝了口水，道：“这门婚事我不同意！和他断了吧，好男人不是没有。”
“是啊，好男人有，姑爷就是，可是是我能得到的吗？”她说道：“沈夫人给我找夫家，只是个佃农，就算再找，也是底层人，每天忙于生计，就算干活干到手上长满茧子、腰都直不起来，也只能是吃饱饭而已。而你，也最喜欢梅香，根本不关心我的人生大事。”
因为我就不觉得结婚是必要的，我问道：“那他就好了？不过一个师爷，能赚多少银子？”
“一年能赚五百两呢。”
“五百两？这是贪了多少啊！”若只是俸禄，别说没有编制的师爷了，就算是知县也没有五百两。
若露嘟囔道：“这有什么，大家都是这么干的，以前还能赚一千两呢。”
“不行，你如果要钱，我可以给，但是不许嫁给他！”
若露坚决道：“我已经是他的人了，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那就别嫁了，以后我养你。”
她说道：“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姐姐，我是个正常人，我是喜欢男人的。”
非正常人，我想过会有人骂我不正常，但是我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是若露，我觉得手脚冰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轻轻叫道：“姐姐。”
我不想哭的，可是那一刻我忍不住，背过身说道：“你先走吧。”
她蹲在我身边，说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说道：“你先出去吧。”
若露走了，我趴在桌子上轻轻哭了起来，到最后眼泪干了，镜子里反射着我的脸，丑极了，皮肤沧桑，眼睛红肿，口脂被蹭掉，露出发灰的唇色。
我就是个笑话。
深夜，梅香敲响我的房门，我正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她走到我身边，关切地问道：“是累了吗？先沐浴吧。”
“好。”
“我去叫人打水。”
我每次约会，都会带上梅香，她是对我最了解的人，不知她心里是否也和若露一样，觉得我不正常。我想知道这个答案，拉住她的手。
“梅香……”话到嘴边，却问不出来，梅香很有耐心地看着我，也不甩开我的手，反而握住，传递给我温暖。
我鼓足勇气问了出来，她说道：“不会，就像你说的，爱是不分性别的。”
“我说你就信吗？别哄我了。”
“我觉得你说的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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