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余烬他还在云都市那边。他本就是出生在云都市邻近城市区县的人，又在云都市上的警官学院，从出生、读书到工作，一路成长，以云都市为核心的周边地区可以说是他最熟悉、最安心的地方，那里不仅有他最热爱的家乡与事业，还有他最亲密的家人、亲友、同学、校友、同事、战友和爱人，有最丰满的回忆。”
“如果不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余烬他大概率是不会离开以云都市为核心的那一块区域的，哪怕是升职到央京市里来。”
“可……世事难料。”
“余烬在参与案件侦破的过程中引起了‘西图’犯罪集团内重要人员的注意，‘西图’在云都市及其周边区域暗中扎根多年，不甘心就这么被云都市警局逼上绝路、连根拔除，所以一直和云都市警局斗争到了最后，最后甚至不惜鱼死网破，拼死报复。”
“那段时间……云都市及其下辖区市、周边区市属下的警察……牺牲了很多，有一些年纪轻刚入职没多久的，一起的同事之间都还没怎么熟悉呢，人就没了。更不用说那些本就认识的、相识多年的、一起工作了挺久的……不知道忽然哪天，人就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了。”
米毅飞越往下说，嗓音便越是情不自禁地往下沉。
“余烬当时共事的很多同事，还有他认识了很久、关系很好的师傅和师兄，就都是这么突然地没了的，其中有一些还是很明显的虐杀……有的最后连遗体都凑不齐整，还有的，到最后连骨头渣子都没能够看见、更别说帮忙收回来了。”
“还有他的父母……”米毅飞不由得顿了顿，再次徐徐长舒了一口气，方才能够接上话道，“他母亲在一早上出去买菜的路上被‘西图’犯罪集团当时仍未清剿完毕的余孽绑走，捆住四肢、缠住嘴巴，关到了某个不见天日的偏僻地方，最后是在昏天黑地里被硬生生地饿死的。”
“至于他爸，发现他妈一直没回家就出去找，找了半天还没找到人，连忙去附近的派出所报了警，然后就被‘西图’犯罪集团的人给盯上了，也被逮着监控摄像头坏了的路段劫走了……最后被人拖到野外，活生生地打死了。”
“余烬那时候还在外面跟队清剿意图转移阵地的‘西图’犯罪集团残余势力，没想到被逼上绝路的‘西图’犯罪集团用了一招阴狠至极的声东击西——即便是己方无法顺利转移保存一部分势力，也要拼死拉上更多的人陪他们一起下地狱。”
“等到余烬收队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二老的遗体等他回家了。当时‘西图’犯罪集团里还有一个挺厉害的小头目特别记恨余烬，为了报复余烬，后来还特意给他发了他爸妈被害死亡的录像。”
“再然后，是他的爱人。”米毅飞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停顿住了。
他默默地缓了缓，又接着讲了下去：“他爱人是他在念大学的时候因为活动认识的，学的是经济和外贸。人姑娘又聪明又漂亮，和他很登对。两人毕业后都选择留在了云都市那一块，感情稳定，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余烬跟队清剿回来以后，因为同事和父母的惨死状态很不好，都是他爱人陪伴着撑过去的。后来他爱人升了职，公司有一个很重要的项目需要外派去异地工作一段时间。”
“余烬还在父母惨死的阴影里没完全走出来，不想让他爱人去，可他爱人也很看重她的工作，两人争执了好一段时间，余烬出于对爱人的尊重，到后面硬是说服了自己，毕竟当时距离清剿工作已经过去了挺久的，他爱人外派前往的地方也是个比较安全的一线城市，根据警方当时对‘西图’犯罪集团的了解，他们在那个城市及其周边区域并没有人员驻扎和势力渗透。”
米毅飞第三次中止了话茬。
下面的事情，其实不用米毅飞详述，蔺姩和宁飞也大概都能料到了。
“没有他们自己的人，不代表没有他们可以用的人。”宁飞用一种极其平静、克制与客观的语气，坦言揭露了米毅飞主动掩没于沉默之下的残忍真相，“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是无法以任何正常人的思想与行为予以预计的。”
“是啊。”米毅飞轻叹。
他们其实都知道。
当年的余烬其实也很清楚的。
只是他没有理由阻拦自己的爱人去努力发展她所热爱的事业，即使他用爱的名义将对方限制在了自己力之所及的区域范围之内，他也没有能力与自信笃定，自己能够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任何的损伤。
——既然如此，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让她去呢？
他阻止不了她的离开，也阻止不了她的坠落。
因为有错的，从来都不是他们。
他和她，没有对错，只是因为各自所持的立场不同，所以各自有各自的理由。
米毅飞最终还是揭示了这一段爱情可悲可叹的结局：“他爱人去的那个城市没有‘西图’的势力，但是有欠‘西图’人情的末日狂徒。”
“最后……他爱人也没能够完整地回来。”
“在那以后余烬发疯了地工作，将‘西图’所有的残存力量都一一查探清楚、斩草除根，然后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云都市警局很担心他，为他安排了周密的人身保护以及严谨的心理干预。”
“再后来……余烬就因公被调来了央京市里，在重案组和我们成为了同事。其实这也算是上级对他无声的一种照顾。”
云都地区已经再没有他心心念念牵挂着的那些人了。
对于余烬而言，已然物是人非的云都市，几乎到处都充满了伤人的回忆。
一方面是余烬确实功勋卓越，能够被调任人间总府所在的央京市，另一方面，也是上级领导对余烬的关心，想着因公调离伤心地、升至央京市，距离他曾经的职业理想更进一步，或许会让余烬更好过一些。
再然后，就是余烬被调来央京市后在中央警厅工作、和米毅飞他们因为工作认识共事的故事了。
“在他来之前，我们当时的领导就告诉了我们他的事情，让我们这群大老粗别在相处时缺心眼地往人家心头上扎刀。”
“后来他就来报到了，我们同事下来，发现他这人挺好的，能处，同事关系就都挺和乐的。只是过去的那些遭遇到底还是存在的，他和我们之间难免隔着层不一样的隔阂，双向、互相的，过于注意分寸的。”
“一方面是大家年纪渐渐上来了，逐个成家立业了，自然而然工作之余就都以各自的家庭为主了。余烬他孤家寡人的，很难融入得进我们，我们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多说什么，所以私下里的关系自然而然地也就较其他人淡了。”
“余烬也知道我们的顾忌，知道我们有些时候不是有意要孤立他、疏离他，不仅从来不与我们计较，有的时候还会自己假装没事地把话题给圆场过去。”
“——甚至在我们要出任务的时候，余烬他总是抢着要上，越是危险的任务，他就抢得越是积极。这事儿后来透了些风声出去，就有不知道情况的人说他喜欢抢功，爱表现，功利心重，满心都是自己建功立业，完全不顾其他人。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余烬他是念着自己就一个人，不比我们拖家带口的，都是牵挂，万一在行动中遭遇危险、人真出了什么事，家里人会受不住，所以才次次都抢在前面，恨不得能撇开我们，独自孤狼作风地冲在危险的最前线。”
余烬啊……
这样的你，居然也会背叛我们的警察事业、抛却我们的毕生理想吗？
——这就是余烬自嘲“尽悲苦”的“血泪章”么？
倾听出自人口中的讲述到底与阅览大数据汇总梳理出来的文字不同，因为有讲述人自身带有的主观因素存在，所以往往会显得更加具有情感与温度。
蔺姩一面为余烬的这些遭遇而感到悲悯，另一面，又感到自己的大脑渐渐地愈发警醒。
一名合格的刑侦人员，是不能够因为主观上的感情来影响自身思维判断的。
见米毅飞情绪平缓，蔺姩继续有条不紊地对他展开询问道：“米警官，麻烦你帮忙回忆一下，在你和余烬同事期间，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令你到现在都比较印象深刻的事情？”
闪现！
果然，上班是我码字最大的敌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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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第310章。辗转人间（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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