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恶灵档案》

乐声笼罩这片土地,幽远厚重。

祭坛上祭司垂下视线,若有所感地向这边看来,与程观飘远的思绪相碰。

他的目光微顿,像是料到程观会来,又像有些意外,嘴角轻轻扬起,冰冷的面具下竟冒出一丝少见的少年气。

统领巫族的他此时不过刚刚成年。天赋与地位成就了他,同样急促推动着他穿越成长荆棘的步伐,哪怕脚底鲜血淋漓。

而程观受这若有若无的笑意驱使,继续向前走去,唯一人可见的他攀上祭坛,站在了祭司身旁。

难得的,祭司主动开口,只传音给他:“来做什么?”

程观扭头看向前方高大的十字架和众人举起各种法器:“看风景。”

“到祭坛上?”

程观不看他:“不行吗。”

刚刚被小猫莫名奇妙挠一爪子甩开,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祭司不置可否,提醒:“要起法阵了。你握住礼杖,这样不会受影响。”

程观这才勉强收回投向远方的视线,瞥了眼祭司手中足一人高的礼杖,礼杖通身铜金色,上方镶嵌三色晶石,精致铜环环环相扣,链穗垂下,轻轻一动便会发出悦耳轻响。

他伸手照做,目光在顶端那颗流光溢彩的红宝石上停留片刻:“这颗石头挺漂亮。”

咚——

祭坛下的金色法阵升起,巫族分支头领起身行礼,言出法随的祭司表面念着固定词句,还有空给他传音:

“城堡的库房有很多,你可以拿几颗去玩。”

程观没打算,他本就是随口说说。他听着祭司口中祈词:

“……曼加利传授主的意志,保佑你们四季更迭间不受病痛侵扰……只要你们抵御内心恶魔的诱惑,远离世俗欲、望侵染,巫族的传承将会永存,灵力无尽。”

祭坛之下是又一次拜伏。

程观忍不住问道:“你现在说的这些话,会像平时一样实现吗?”

言出法随不可能是毫无代价的,它仍旧消耗相应的灵力,像如此宏大的祈愿,实现的代价必定同样巨大。

少顷,程观才收到回答,传音模糊了些:“会。”

“我说出口的,都会。”礼杖触地,赐福法阵缓缓降下,祭司神色自若,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除了对你说的话。”不会消耗他的灵力。

也不用担忧无意间祸从口出的灾难。

——“要是雪可以一直下就好了。”这是那时还不是祭司的祭司,第一次见到雪说出的话。

十岁出头的小少年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他不知道那句带着灵力的话,飘上了天空,降下连绵不断的大雪。一个月后,在顶楼闭关的他出来,才得知,这场雪灾害死了成千上万的人。

大钟敲响最后一下,四年一度的祭祀仪式正式结束。

接受赐福的巫族们仍在祭坛旁,人声窃窃,四下散开,却无人敢上前和这位祭司同路。

回去的路上,程观看向祭司,总感觉他的脸色苍白了些:

“你……难受吗?”

祭司摇下头:“我需要在顶楼闭关冥想三天。”

“哦,那我——”程观正想说自己去城堡其他地方转转,不打扰他了,却听祭司忽然问道:

“你还会消失吗?”

程观一顿:“……应该不会了。”在看到真相之前。

两人踏上旋转楼梯,祭司轻声道:“那走吧。”

“嗯?”

“你之前,不是说要陪我一段时间么。”

程观第一次来到了顶楼。

与整座城堡的靡丽风格相比,顶楼堪称朴素,像是一间普通人家的小阁楼。

门外靠墙有一面落地镜,程观进门时,余光扫过,似乎瞥见那上面飘过一抹虚影。

那身影,有点像是……艾希?

门很快关上。程观想,祭司同艾希的身形太像了。

程观盘坐在地毯上。房间门后挂着的一把骨刃,刀柄与刀身交界处镶嵌红晶。

有些眼熟。

一线灵光溜过,程观没及抓住。他面对着祭司时,才想起问:“我在旁边不会影响你吗?我不会很安静的。”

“不会。”他闭关只是在休息,恢复过度消耗的灵力。

“你可以和我说话,我能听到,不过可能回复不及时。”

程观应了声,面前人就这样阖上那双清冷的眼,气息沉静缓缓下去,像一座凝固的美人像。

他盯了半晌,有些无聊地起身,翻起旁边书架上的书。

出乎意料的,人人敬仰的曼加利大祭司的书架上,装的不是巫族秘笈或是枯燥史书,竟是一些简单的画册和故事书。

程观不知不觉地看到了午夜,连载的故事书断到一半,没有下册,他遗憾抿唇,将书放回书架。

无形的时针拨动,咔哒一声越过十二点。

程观突然闻到一股隐约的香甜气。

他身形一僵,缓缓转身看向引诱气息的来源,才意识到了什么。

诅咒。

恶灵的诅咒烙印在灵魂上。

果然,下一刻,程观脖颈妖异红纹浮现,来势汹汹的咳意袭来:

“咳咳、咳……”

程观弯下了腰,缩进了墙角,强压住声音,闷闷地咳着。

随着时间流逝,诅咒效力在加重,程观闷得头昏脑涨,白皙的脸颊飘上病态的红,每一次低咳都在拨动他的理智细线。

仅剩的倔强被指尖漫上痛痒意冲溃,程观再也忍受不住,咳出了声。

“咳咳咳咳!——”

蓝眸迷蒙,失了焦,他最终还是受那气息所引,不自觉地靠近。

急促咳声唤醒了房间中央冥想的人,祭司刚睁开了那双玻璃珠似的眼,便猝不及防地扑个正着。

他上身后仰,手肘后撤撑住了地毯,才得以没有被突如其来的人压倒。他抬眸,看到了这个明显神智不清的人,微微一愣:

“你……”

程观的灵魂散发烫意,金丝白袍的清凉触感稍稍缓解了他指尖的痒,他俯下身,寻着本能埋进那人颈窝,鲜血在皮下涌动,他嗅到他的解药。

程观舌尖轻舔过贝齿,倏地咬了上去。

祭司眉心皱起,他撑起身,身上的人还在磨着那块皮肉:“你在干什么?”

“……”

他卡住怀中人的脖颈,将肩上的头抬起,捏住了青年的下颌,目光对上那双覆着水光的眼,随后扫过了那喉上招摇的红纹,轻轻地“嗯?”了声。

“血……咳咳。”程观不住咳嗽,感觉肺已经在他喉头要吐出来了,眉头紧锁,“疼。”

祭司以为是捏痛了他,捏住下颌的手指下意识卸力,眸光沉沉:“你是——”

话音未尽,青年抓住空隙,仰首向前一凑。

坚硬的牙齿磕上唇角,程观尝到了血味,暗暗喟叹,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唔……”

不知满足地唇舌还要继续前进,却没有碰到意料中的阻碍。

藤蔓自然交缠,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深潭一向沉寂,此次泛起从未有过的波澜,清明的眼眸渐渐陷入渊底。

得寸进尺青年终是被反客为主,扣住了后颈,后退不得。

“等,”程观只能小幅度地摇头,鼻腔哼出零星模糊的字眼,“……血。”

他要血,不要吻。

无处抓挠的手指勾缠上祭司的长发,指间似乎都冒着蒸腾的热气。

下一刻,程观就感到口中一甜,仿佛久旱甘霖。

祭司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香甜的解药顺着喉咙,源源不断地流下,唤回了几丝清明:“……够、够了。”

有些药不及吞下,从张开的唇角一路滑落,浸染了伶仃锁骨,鲜红路径像是新添上的诅咒红纹。

青年拉拽起祭司白袍,指缝还夹着丝缕长发,无力推拒片刻,终于得以自由呼吸。

“咳、咳。”

程观低垂着头,被喉间血沫呛了下。

“……”

他逃避般地闭上眼,耳朵热烫,脑袋乱成一团毛线,不敢相信自己都干了什么。

……该死的诅咒。

好半晌,他才听到头上传来微哑的声音:“你脖颈上的诅咒……是谁做的?”

祭司半垂着眸,看着怀中人。

程观沉默须臾:“你。”

“什么意思。”祭司抬起他的脸,对上那双蓝眸。

“未来的你,给我下的诅咒。”

程观微微后仰,躲开了那只手,目光游移。

“……”祭司放下手,眸色浮沉片刻,“为什么那么做?”

“因为我曾经想杀了你,”程观不知处于什么奇怪心理,语气平平地讲了出来,“而且还用匕首刺进过你的心脏……两次。”

良久寂静。

久到程观以为对方是在酝酿什么杀招,他正打算慢慢起身离开,却感到耳边传来温热的触感。

“……那他也像刚才那样吻过你吗?”

祭司抚过他的鬓发,低声问道。

程观一顿。

这是什么鬼问题。

他抬眼看向祭司,夹杂浅浅的疑惑:“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杀你之类的?”

“你先回答我。”

“……没有。”

恶灵或是折磨他,或是故作亲昵地贴近他,但确实没有吻过他。

祭司眸光微闪:“那他怎么喂给你血。”

相比怀中人是不是正在计划杀他这个问题,曼加利的祭司大人似乎更关心诅咒喂血的细节。

程观又闭上了眼:“……指尖。”

“他会抱着你?”

“……”程观敷衍道,“记不清了。”

祭司手搭在他的腰际,面对面的两人呼吸交融,他语气微凉,转而问道:

“所以你来到过去找我,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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