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宋挽弦天天泡在小院里,她也掌握了众人来去小院的规律:谢自牧天天来小院,不是喝酒就是趴着睡觉;张逸茗每日傍晚来,来了就是煮茶;酒楼客人不多时,沈聂会来小院偷闲;武婆婆偶尔在午后来小院小坐一会,其余时候神出鬼没。
至于小蝉姑娘,她每日午后都在房顶躺着晒太阳。宋挽弦第一次来小院时被她吓了一跳,鼓起勇气向她解释清楚,自己和她看的戏本子故事没有半点关系,小蝉听完后撅起嘴,一脸失望。
一日傍晚,照旧,小院里群英荟萃,少侠集会。张逸茗坐在正屋门外的台阶上,用茶炉烧水,谢自牧坐在正屋外的另一侧台阶上抱着酒坛。茶和酒,井水不犯河水,两人如门神一样各占一边。沈聂在屋里,小蝉在屋顶,宋挽弦搬了张凳子坐在茶炉旁取暖。
谢自牧猛灌几口酒,坛底朝天,他一摔酒坛,摇摇晃晃走到院中。
沈聂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赔我坛子。”
谢自牧拔出剑,直嚷嚷:“哪个要来试试小爷自创的醉剑!”
他剑尖在空中一划,遥指张逸茗:“姓张的,你来。”
张逸茗头都不抬:“不来,我煮茶,这种时候一般都是蝉姑娘上吧。”
小蝉在屋顶上喊:“上次还没打得你服气吗?”
谢自牧望向房顶:“小丫头,你几时胜过我?”
谢自牧舞个剑花,继续指张逸茗:“你来,我必要让你瞧瞧酒的好处。”
张逸茗:“再有好处我也不喝。”
谢自牧:“酒对武功可大有增益,醉拳醉剑醉棍,都与酒相干。习武之人便该喝酒,天天喝茶有个鸟用,有本事你创一门喝茶的武功——就叫茶刀——给我瞧瞧!”
半醉不醉的谢公子真是张狂。
张逸茗:“茶刀我不会,但可以给你插一刀。”
谢自牧:“好,你上来。”
张逸茗:“我正烧水呢,你等我烧完水,点个茶,喝完了再来。”
谢自牧曰:“水且烧着,先来比试,看我几招胜你,你烧的水尚温。”
张逸茗无奈,动身上前。宋挽弦心中激动,坐直了身子。这两人武功想必不凡,看他们比试,或许能有所参照。
张逸茗走到场中,手握刀鞘,点头为礼,一推刀镡,拔刀,摆出架势,刀尖指地。谢自牧也立个门户,弓步收腰,剑尖遥指眉心。
张逸茗首先出招试探,侧身上撩对方面门,谢自牧晃晃悠悠往后退一步,张逸茗变招下劈,谢自牧亦不接招,还是后退。两人隔空对峙,谢自牧忽地上步,将剑一搅,直取对方手腕,张逸茗绕过他的剑,虚劈一招。正在此时,谢自牧一个弓步跃起,高高抬手直劈对方面门。谢自牧此时门户大开,虽然张逸茗一挥刀就能斩开他的胸膛,但脑门也势必会被剑一劈两半。张逸茗只能往后急退一步,谢自牧一剑劈空。谢自牧提起剑,上步翻腕平刺,张逸茗亦上步,似是横刀要格,突然变招,顺剑锋往上直撩手腕,谢自牧急忙横剑架住。
两人拉开距离,张逸茗上前一步,似是平刺,却一翻腕变为劈砍。谢自牧提腿一缩,抬手竖劈,张逸茗横刀格住,翻腕就斩。谢自牧往后退一步,仿佛站不稳,身体往前倾倒,向前踉跄一大步,头直往刀尖上撞。张逸茗横斩他小腹,谢自牧将刀崩开,提腕一搅,被张逸茗躲开。
谢自牧仿佛醉意渐深,舞个剑花,右脚一个盖步,平平一剑,往小腹刺出,张逸茗待要格住,谢自牧忽然左脚又一个盖步,抬手直刺面门,张逸茗忙侧身翻腕截住。谢自牧却仿佛步子走大了站不稳,顺势一摔,平平一挥,要斩张逸茗小腿,张逸茗忙提腿躲过。谢自牧跪坐到地上,侧身对着张逸茗,露出后背。此时张逸茗虽然居高临下,可以轻松打到谢自牧后背,但谢自牧长剑贴地,直指他的脚,他无法贸然接近。谢自牧翻身要起,张逸茗上前一步,待要追击后背,谢自牧右腿跪地,右手扶地,身体一旋,便翻身站起。
宋挽弦屏住呼吸,看二人对敌,谢自牧的醉剑姿态夸张,左旋右转,摔来倒去,似乎令人发笑,实则飘忽不定,变幻莫测。而张逸茗的招数,不知为何,仿佛很熟悉,很平常。
若是她面对这样的醉剑,能挡住吗?她越看越替张逸茗心惊。张逸茗的闪躲格挡看似朴实无华,她却想自己若是上场,恐怕难以反应招架。
宋挽弦看得很紧张,仿佛比场上两位还聚精会神,而场上也确实有一位逐渐分神。
宋挽弦感受到张逸茗的目光往这边投来,一次两次还可能是错觉,可张逸茗确实开始频频往她这里张望。他在看什么?宋挽弦左右望望,沈聂在屋里,小蝉在屋顶,他目光的方向只有她一个人。
这下宋挽弦再怎么不愿自作多情,也难免怀疑他在看她。
张逸茗挡下一剑,往这边望了一眼,宋挽弦心里很疑惑。
两人对峙,张逸茗往这边望了一眼,宋挽弦心里又疑惑,又慌乱。
张逸茗又往这边望了一眼,这次是直勾勾地望着。谢自牧趁他分神,直刺他胸腹,宋挽弦心中一紧,只想出声提醒。张逸茗随手一格,闪身就走,收刀归鞘,跑到她身旁。他把炉上的汤瓶一提,转身看看宋挽弦:“喝杯茶吗?”
她早该想到的!这个茶痴是在看水烧开没,她真是自作多情!
宋挽弦心中咬牙切齿,随张逸茗走进屋。
谢自牧在外面大喊:“你中途逃跑,就是算我赢了。”
张逸茗笑道:“水都烧开了你还未能胜我,当然是算我赢了。”
谢自牧气呼呼地喊:“我才比到兴头上,剑法刚使了半截,再来个人,领教我这醉剑的威力。”
沈聂走出屋子,抬头望小蝉:“蝉丫头,你上。”
小蝉一跃而下,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叫道:“小蝉——来也——”
沈聂坐到之前张逸茗坐的位置,为小蝉呐喊助威:“蝉丫头,好好教训他一顿,我给你买樱桃煎吃。”
宋挽弦和张逸茗坐在桌旁,宋挽弦看着张逸茗温了温茶盏,倒入茶末,注汤,以茶筅击拂,茶沫浮上水面,细腻洁白,真是赏心悦目。
张逸茗将茶盏放到宋挽弦面前,再给自己点茶。
宋挽弦端着茶碗,望着屋外的两人比试,心中赞叹。
张逸茗:“谢兄当年是江湖闻名的少年天才,倘若如今他还能以右手使剑,我也没有自信能胜过他。”
宋挽弦才察觉,谢自牧一直都以左手使剑。她刚才只顾看一招一式,竟忽视了这最大的违和之处。
她想起了谢自牧曾说的,右肩的伤。
宋挽弦心情沉重,小声开口:“谢公子右肩的伤……很严重吗?”
张逸茗:“虽然外面看着无事,右臂也不是完全动不了,但掌柜说,里头经脉断了,请过不少杏林名医,也没能治好。”
右手使剑的人,如今只能用左手,她难以想象其中有多艰难。
张逸茗凑近,低声:“你别瞧这酒疯子天天不是喝酒就是睡觉,我悄悄告诉你,他半夜不好好睡觉,偷偷溜出来练剑,只是不好意思给我们瞧见罢了。”
谢自牧的喊声传进来:“我能听见你们说话。”
宋挽弦不敢再说,恐怕提起他的伤心事。张逸茗捧起茶盏,遥望左手使剑、一身醉意、笑容张扬的谢自牧:“谢兄如今重拾武功,或许很快我就要被他超过了。”
宋挽弦回想起刚才看到的张逸茗的刀法,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奇异之处:“刀法似乎与剑法有很多相似之处?”
宋挽弦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敢错过他的一丝迟疑。
张逸茗的表情平和松散,仿佛只是在讲解说明:“自然,刀剑都是相通的。”
并不只是相似,他使的刀法,其中有不少招数她很熟悉,所以刚才观看时,才仿佛是自己在与醉剑交战。宋挽弦又想起了,张逸茗称她的师父为师叔。
宋挽弦话在喉咙起伏好久,还是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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