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站岗的一天。
何聿深呼吸,挺直腰背,板着脸,在庄园大门一侧尽职尽责的做她的保安。
哎,何聿叹了一口气,手抚上左眼上的眼罩。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就成了个独眼儿呢。
门外道路尽头,几匹马儿丁零当啷的拉着车跑回大门前,何聿上前开门。
“勋爵,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作为一个下人,何聿当然要先打招呼。
“嗬——我……”何婧媛的声音不正常的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何聿这才抬头望去,发现何婧媛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
啊?
和何婧媛一起回来的佣人扯着嗓子喊:“勋爵可能是要分化了,快来人——”
何婧媛推开她,往何聿的方向踉跄着,几乎是爬过去,何聿赶紧上前把她接住。
“别、别喊了……何聿……你抱我进去……”
何聿叹了今天第二口气。不能再叹了,再叹就烦了。
又不是没有其他佣人,为什么非要麻烦她这个柔弱的保安呢?
但何聿不可能违背主人家的意志,更何况何婧媛现在的情况确实非常危险,她只得抱起何婧媛狂奔起来。
进了庄园主楼,何聿把何婧媛交给她的贴身佣人就离开了,她还要继续站岗呢。
但愿她别分化成Omega,不然何聿都怕自己抵挡不住变成软饭A。
—
每个人的分化期持续时间不同,一直到隔天早上,何聿才听到何婧媛分化完的消息。
听旁边的守卫们谈论,何婧媛分化成Alpha了。
安斯奥夫在上!她的祷告有了回音!虽说她是无神论者,但不妨碍她祈祷啊!
这下何婧媛不能缠着她了吧?她还不信何婧媛能和她搞AA恋。如果何婧媛非要继续纠缠的话,何兰春会收拾她的。
西装革履的管家来到佣人房叫人:“何聿,侯爵大人叫你过去。”
“侯爵大人……”何聿推开书房厚重的木制大门,先探了半个身子进去。
“你快过来坐吧,”何兰春端坐在古朴的木制雕花书桌前,无奈地扶着额头。
何聿松了口气,在何兰春面前规规矩矩坐好。
“媛媛分化了。”
何聿点头。
何兰春看着她这副窝囊样子就来气:“要不是媛媛几天看不见你就要死要活,我真想把你安排到其他的庄园里去!”
本来何聿是何婧媛的贴身佣人,但何聿十六岁分化成Alpha过后,何兰春就把她弄去做守卫了。
不过何兰春想到自己女儿也分化成Alpha,心中舒畅许多。这下媛媛应该也知道不能再胡闹了,AA恋在他们安萨尼亚,是不受神明庇佑的!
何聿歪头:“怎么了呢?侯爵。”
瞪了她一眼,何兰春拳头捏紧又松开,“算了。你也知道媛媛成年后要去伯兰城上学了,你跟她一起去伯兰城。”
在安萨尼亚,分化期到来就是成年的标志。
“不去。”
开玩笑,去都城干嘛?何婧媛去上学关她什么事。
况且,以什么身份去呢?太子伴读吗?她在那儿可找不到工作。
“我是在通知你,”何兰春眼神也冷了下来,顷刻间面容就重回侯爵的威严。
“你迟早要回去的。难道你真的要在我威利亚窝囊一辈子吗?!”
其实去也可以,都城比威利亚城更繁华,她还是挺想发财的,和组织成员联络也更方便。不过得先给自己找一个落脚不会被外界怀疑的差事。
何聿不恼,沉吟片刻,不解道:“您明明不支持AA恋的,侯爵大人,您什么时候变了?”
“少来,”何兰春气笑了,“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就算这次你不去伯兰城,我也会把你扫地出门的。”
“都二十岁的人了,还赖在我的庄园啃老。”
这就是人身攻击了。何聿据理力争:“您这话就不对了,我每天兢兢业业的替您守大门,怎么叫啃老呢?报酬都是我应得的。”
何兰春忙得很,没时间和何聿斗嘴。她摆摆手:“别说了,你走吧。”
何聿胸中忿忿,出了书房,转身就拐去了何婧媛的房间。
你要踢我的饭碗,就别怪我反击了!
敲了两下门,没人应。
何聿思索了两秒,握上黄铜色的把手,房门露出缝隙的一瞬间,浓郁的茉莉花香袭来。
房间里信息素浓度也太高了,没开窗户吗?
何聿皱着眉,进了屋。
“唰——”一个枕头差点砸在何聿面门上,还好她抓住了。
何婧媛声音沙哑:“我不是叫你们不要进来吗?!滚!!”
何聿挑眉,成年了是不一样,小妹妹都说脏话了。
“小勋爵……”
纱幔里的人影猛地坐起来,何聿踱步到床边。
何婧媛有一双小鹿似的眼睛,脸也圆圆的。坦白地说,何聿觉得她长得特别特别可爱,可惜确实不是她的取向。
何婧媛靠在床前,仰头看着眼前的人。
何聿一头微卷的浅褐色长发,褐色的牛皮制眼罩几乎能和她的头发融为一体。同样浅褐色的一只眼睛,永远温吞的眼睛。
何婧媛记得自己小时候,那时候何聿刚来庄园,眼睛还没受伤。她见过何聿的另一只眼睛,近乎无机质的银灰色的眼瞳。
何婧媛泪眼朦胧,声音哽咽又沙哑:“阿聿姐姐……我分化成Alpha了……”
Alpha有啥不好?这破烂世界,Alpha还有优先继承权呢。
何聿真心道:“恭喜勋爵平安度过分化期。”
分化期的人是很危险很脆弱的,她分化期都差点死掉。
“你是存心来气我的吗?”何婧媛崩溃的把头埋进膝盖,“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我那么虔诚的祷告,为什么还是会分化成Alpha?为什么啊!”
哎,可怜的陷入爱河的小女孩。生气都这么温和,真不敢信是Alpha。
何聿柔声道:“当然不是,您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来是想告诉您,侯爵大人让我与您一同前往伯兰城。”
何婧媛的大眼睛唰的亮了起来,“母亲……她是让你来陪我吗?她给你安排了工作?”
第一公学有规定,除了皇室以外,其他人都不得带伴读进入。
当然不是,她是要把我这个臭要饭的赶走。还是让你俩吵一架吧,不然我心里不爽。
何聿把怀里的枕头还给何婧媛,迟疑道:“具体的……我不清楚,您可以去问问她。”
何兰春和何婧媛吵了些什么何聿不知道,反正最后何兰春还是给她在伯兰城找了一个守卫的位置。
切,还不是去做保安。
—
何婧媛早就拿到了公学的邀请函,就等分化后真正成年,就能去上学。
安萨尼亚的教育被贵族掌握在手中,平民的孩子能识字就差不多了,只有天才才会被公学特招进去。
很快就到了启程的日子。
威利亚城是安萨尼亚最靠近北境的城市,坐蒸汽机车去伯兰城需要将近一天时间。
纵使何聿百般推辞,何婧媛还是把她扯上最豪华的包厢。
怪不好意思的。何聿局促地把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放好,坐在沙发里发呆。
以前她没坐过机车的豪华包厢,这里竟然听不到车轮哐当哐当的巨响,也不用吸跃金燃烧产生的灰烟。
跃金是蒸汽机的燃料,一种黑金相间的矿石。安萨尼亚人信仰的主神安斯奥夫,便是发掘出跃金的山脉的山神,除此以外的地方,都不曾发现过跃金矿脉。
高耸的山脉盘踞在安萨尼亚的东境,伯兰城便坐落在祂的脚下。
第一公学有为外地来的贵族子弟准备宿舍,条件很不错,所以何兰春没给何婧媛单独准备宅院,自然也没带其他佣人。拎包小仆就由何聿兼任。
包厢里就她们两个人,何婧媛端坐在对面,碍于贵族的礼教不像何聿似的散漫。
“阿聿姐姐,我记得母亲是把你介绍给了蒂帕伯爵,是吗?”
“是的,”何聿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多亏了侯爵大人,让我在都城有了份工作。”
“我去过蒂帕家,伯爵性格温和,你不用担心,”何婧媛先安慰了她两句,又瘪嘴,“但是伯爵家的庄园离公学很远……”
“你想多一份工作吗?”
何聿略微惊讶:“什么意思?”
何婧媛咬牙,“你周末过来陪我,我一个月给你十枚金币。”
何聿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何婧媛,你分化后确实变了,知道只有金钱才能打动我是吧!
忍住啊何聿,你可不能成为吃软饭那种人。
“如果被侯爵大人发现,她会断了您的生活费的。”
何婧媛觉得有戏,激动地想拉她的手,“没关系,我有小金库。”
可是我没有啊!到时候蒂帕家的保安都做不成了。何聿心中冷笑。再说,她哪来每周末的两天假期啊。
何聿坚定的摇头:“不能这样,勋爵。”
小鹿般的眼睛里聚起莹莹水光。
别卖萌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何聿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正,“不要担心,如果伯爵大人给我放假,我会来看您的……”
—
咆哮了一整天的机车头终于停下,何聿扛着两个人的行李跟着何婧媛下车。
伯兰城的车站人声鼎沸,身着西装毡帽、繁琐花纹连衣裙的形形色色的人挤满何聿的视线。
何婧媛还是喜欢穿裙子,小心翼翼地提着白色的裙摆走在前面。她跟着母亲来过伯兰城好多次,认得路。
何聿没什么自己的衣服,她没穿守卫的黑色制服外套,只穿着带克拉巴特领巾的白衬衫,一双及小腿的棕色皮靴。
“轰隆——”
墙上,高过何聿的黄铜色齿轮开始转动,等待的众人被自动梯传送出站。
蒸汽机车站修建在伯兰城北部,是除了皇宫和大教堂外,唯一能将全城尽收眼底的地方。
伯兰城坐落于安斯奥夫山脚,皇宫位于山脉半山腰之上,依山而建,是圣洁的米白色宫殿。
大教堂选址略低于宫殿,黑金色庄严又华贵。两座至高的建筑之下,是鳞次栉比绵延数里的巴洛克风矮楼。
“皇宫可真漂亮呀!多少次都看不腻!”何婧媛抬起小臂,遮挡刺眼的阳光。
何聿没力气接她的话,何婧媛的行李太重了!
累死累活把何婧媛送到了公学宿舍,又任她抱着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后,何聿才赶去蒂帕伯爵家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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