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课,贺程没有去,学校对他的事还在处理中,外面各种八卦,老师们让留着照片的都交出来,但因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张,即便有人交了也无法核对。
这件事上,学校的态度明显不想过多声张,既然成映川已经走了,贺程念在他高考在即,以安心复习为由,让他之后都不要再来学校,反正也快放假了。
贺程说要搬出去,黄明劝他:“你搬哪去?就在这住着,别一天到晚东想西想,好好备考才是你现在的头等大事。”
但贺程执意。
虽然黄明不介意,可他担心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他一个单身男老师,收留他一个同性恋,背后指不定被别人怎么说,贺程不想给他添麻烦,他手上这点钱出去租个短期的房子不是问题,而且高考结束后他还要等成绩,填志愿,不可能只住这十几天就算了。
秦俊来看他,让他住他那去,贺程没同意,照他们的关系,他爸妈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又会怎么看他,秦俊拗不过,帮着在外面找了个单间。
房子有点旧,一楼,晒不到太阳,好在家具什么的都有,能住人,最主要的是便宜,三个月不到一千块,刚好是贺程能负担得起的价钱。
他准备等高考结束后就去打工,有什么做什么,大学好的话,会有奖学金,而且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他有手有脚,总不会让自己饿死。
秦俊看着他在发霉的屋子里收拾,心里一阵难受:“你俩怎么这么不小心,谁干的?”
“别问了。”
“别问什么呀,是不是那个叫沈迪的,是不是他?”
贺程不说话,秦俊一下炸了,“卧槽,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鸟,这种事他妈都干得出来,什么深仇大恨啊,缺大德了,我他妈找他去!”
“回来!”贺程头痛,屋子里的味道熏得他够难受了,“我时间不多了,不想再节外生枝。”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可又能听得出此间的隐忍,秦俊心里针扎一样,都是他的错,当初如果不是他先惹沈迪,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贺程这段时间瘦了很多,弯腰的时候,背上那根脊椎骨凸得都快把衣服撑起来了,秦俊光是这么看一眼就觉得待不住,他要出去透透气。
“你干吗去?”
“买饭行不行,我还饿着呢。”
“去吧。”
秦俊买了两份炒饭,跟贺程面对面坐着吃。
“我前两天去送小川了。”他说。
“嗯。”
“他现在被他爸妈看着,手机不让用,不过他让我转告你,他会想办法联系你的。”
贺程没说话。
秦俊扒着饭:“我也要走了。”
“因为我吗?”
“当然不是!”秦俊一下加重了语气,“你别总这么想,跟你没关系,是我爸,准备把公司总部搬到S市去,他现在转做互联网了,S市机会更多一点。”
“什么时候?”
“中考结束吧,手续已经在办了。”秦俊本来就不想走,现在因为贺程的事,更想留下来了,不过留下来也没什么用,贺程马上也不在这里了。
“你安心考试,这段时间就不要过来了。”
秦俊底气不足,只能“哦”了声,他最近也很难受,在知道自己要走之后,他舍不得这里的某个人,想一并带走,可那人根本连脚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
离高考还有五天,贺程努力让自己心无旁骛,总算找回了点状态。黄明知道他现在不想见人,这两天都让他晚上来学校,找个办公室单独给他开小灶。
相较于理科,贺程文科稍弱,不过要说弱,也是跟前几名比,但黄明不敢掉以轻心,拜托学校里其他老师,给他把重点什么的再拎一拎。
贺程白天一般不出门,吃的是秦俊让前面餐馆送过来的营养餐,他说这是他目前想到的唯一能表达歉意的方式,让贺程务必收下,不然他寝食难安。
贺程没跟他争,几顿饭而已,秦俊需不需要道这个歉,他心里清楚。
一般中午他会午休半小时,不会真睡着,就简单眯一会儿,今天贺程刚躺上床,听见有人敲门,他以为是秦俊,毕竟知道他住在这里的人就那么几个。
他开门,门外是一张他从来没想过会再出现的面孔。
贺程扶在门框上的手握紧,他看着他,一言不发。
沈迪被看得手脚发虚,贺程好像瘦了,眼窝都有点陷下去,他咳了声,踢踢脚边的袋子,极力做出一副不怎么情愿的表情:“买给你的,看有什么能用上。”
“滚。”贺程想关门,沈迪已经把袋子踢进来了,刚好卡着,贺程不慌不忙地伸了伸腿,把东西先踢出去,再把门关上。
沈迪听着里面落锁的声音,心里操了一声,枉费他花了小几千,千里迢迢给他送过来,什么犄角旮旯的破地方,找了他半天,衣服都湿透了,结果人看都没看一眼,特么喂狗还叫一声呢!
他狠狠踢了一脚,袋口敞着,里面的东西全散出来,撒了一地,他往那扇门上又看了眼,走了。
高考前一天晚上,贺程去学校拿准考证,黄明留他多聊了几句,他不担心他的能力,底子在那呢,就怕他心态不好,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贺程能这么快调整过来,他即欣慰又有点担忧,“你一个人在家,可不能睡过头了啊。”黄明从抽屉里拿了个新闹钟给他,“我调过了,回去再多定一个。”
贺程的生物钟很准,这几天原本也睡不好,总是很早就醒了,定不定都无所谓,但他不想让黄明担心,接过来道了声谢。
“贺程。”临走前黄明喊住他,“我教书没几年,但你绝对是我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别想太多,好好考。”
贺程笑笑,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放松,谢谢两个字不足以表达对黄明的感激之情,那天如果不是他在校门口推的那一把,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勇气站在这里。
属于夜晚的凉意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不舒适的燥热,四周很静,静到他能听见手下指针规律的走动声,每走一步,难捱的时光便会随之流逝,不再复返。
所以贺程走得很慢,学校离住的地方不远,一路上灯火渐稀,他脚步放匀,拐了个弯。
狭小阴暗的弄堂里,不超过五秒的一个停留,是他后来反复后悔的举动。
廖安辉看着他,又看看沈迪:“认识?”
“不认识。”两人同时开口。
廖安辉抱着胸倚在墙上,这会站直了,他周围,六七个手持棍棒的人把沈迪团团围住,因为贺程的突然闯入,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廖安辉瞄了眼他手里的试卷:“一中的?”
这人一看就是学生,这一片周围的学校只有一中。
贺程没有回答,而是问:“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廖安辉耸耸肩,给他让路,贺程目不斜视地从人群中穿过,他一眼都没看沈迪,尽管经过的时候,血腥味浓重得他想吐。
“一中的。”廖安辉突然开口又叫住他,“一中的怎么会不认识他,他在你们学校不是很有名的吗?”
“他有名和我有什么关系。”贺程十指收紧,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本来是没关系,但既然被你看到了,还怎么算没有呢。”
沈迪突然道:“让他走。”
“有意思。”廖安辉眯了眯眼睛,“沈少爷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工夫管不认识的人,什么时候你也有这么道义的一面了。”
廖安辉使了个眼色,有人往贺程那靠近。
“快走!”沈迪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吼完他突然站起来,抢了离他最近那人的棍子,把人敲翻在地后,他一脚跺上去,那人立马没声了。
另外几个一看,顿时有点发怵,廖安辉叫骂道:“妈的,给老子上!这么多人还怕干不过他一个!”
沈迪一直注意着贺程那边的动静,但对方到底人多,贺程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他想去救他,想给他挣一条回去的路来,可最终他连走都没能走到他身边。
沈迪力竭,很快被压得动弹不得,他眼睛周围都是血,刺得睁不开,模糊中看见贺程被人从后面偷袭了一棍子,人晃了几秒,倒了下去。
廖安辉啐了口,指挥把人弄走。
“你们放了他!”沈迪喊道:“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什么条件?”廖安辉不屑地嗤了声,“老子告诉你,老子他妈今天心情很不好,什么条件都不想跟你谈。”
“钱呢,也不要吗?”
“就他妈你有钱!”他道,“我弟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今儿我把话跟你说清楚沈迪,他什么时候出院,你就什么时候出来,关到老子心里舒坦了为止。”
“关我可以,你把他放了,我跟你之间的事别扯无关的人!”
“不是不认识吗,这么着急干吗。”廖安辉冷笑,“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后脚就去喊人了是吧,一块弄走!”
他们被拖上车,带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像是废弃的仓库,廖安辉把他们扔进去后就走了,落锁的动静弄得很大,还故意扯了两下好叫沈迪能清楚地听见。
仓库里面很黑,四面都没有窗,只有几个排气扇悠悠地转着。
沈迪被反绑着手脚,眼前一阵阵发晕,贺程就在他不远处,他艰难地拱起身体朝他爬过去,他喊他,用脑袋撞他,额头上的血蹭了他满脸,但贺程还是没醒。
沈迪撞累了,最后扛不住,也晕了过去。
贺程是被一股恶臭给熏醒的,像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他睁开眼,后脑勺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记忆涌上来,他“噌”地爬了起来。
高考!
现在几点?
他看手表,表面上几道裂痕,已经停了。
再看外面的天,像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
还来得及!
贺程环顾四周,所有出口都被锁上了,只有东西两面的顶上有两个排气扇,位置很高,需要借助外力才能爬上去,他在仓库里找可以用的东西。
没有梯子,也没找到任何支架,唯一能派上用场的,是一袋一袋烂了的蛇皮袋,有些破了,流出不少发黑的玉米,恶臭便是它发出来的。
贺程搬了两袋垫脚,那东西很沉,一袋有一两百斤,距离又远,搬到下面一身汗,还要往上垒,很快他就没力气了,靠在袋子上直喘气。
可他时间不多了,准考证没丢,还在他口袋里,只要能从这里出去,应该还来得及。
不断的拖动声中,沈迪醒了,他坐起来,绑他的绳子不够结实,蹭到这会终于松了。
他看手表,表上有日期,上面写的是八号,高考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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