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顾和叶宁转回头，谢一菲走上来，“梁顾，你来了。”
她看见叶宁，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微微一点头，“叶助理。”
回想起上次和谢一菲道别时的尴尬场景，叶宁深感能听到一声叶助理，已是受宠若惊。
梁顾对谢一菲说：“阿东告诉我，何音不肯吃东西，已经两天了。”
谢一菲面带愁容，“护理院今早通知的阿东，阿东也给我打了电话，说他出差回不来，让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说话间，护理员推着何音走了过来。
何音近看很漂亮，气质清雅，人淡如菊，令人赏心悦目。
谢一菲走过去，弯腰贴近何音，柔声道：“何阿姨，你看看我，是我啊，一菲。”何音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目光甚至没有落在谢一菲身上，她慢慢地摇头四顾，开始哼一首歌。
护理人员为难地对他们说：“她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我们试过了各种方法，都不行，逼急了她还会闹。所以请你们过来想想办法，如果实在不行，今天就得打营养针了。”
护理员话音刚落，何音突然笑了起来，她像发现了什么，惊喜地把手伸向叶宁，喊了一声：“小景！”
叶宁吓了一跳，心脏咕咚一声，猛地打了个冷战，耳朵里轰隆轰隆地响，热血冲上来，又落回去，皮肤覆了一层冷汗，一片湿粘的冰凉。
他呆立片刻，手足无措地看向了梁顾，目光充满了探询和求救。然而，梁顾定定地看着他，很久，很久，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谢一菲也反应过来了，她起身，退到何音背后，充满希望地看着叶宁，暗暗地对他使了个眼色。
叶宁好像花了很长时间去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原地站了好久，神色变了几变，终于，拖着两条麻木的腿，缓缓地蹭到了何音跟前。
他蹲下来，抬眼看着何音。何音已不再年轻，眼角都有了细细的皱纹，可是她眼里流露的爱，无论过多少年都不会改变。她握起叶宁的两只手，担心又委屈，“小景你去哪儿了，妈妈等你等得天都黑了，给你做的饭，都快凉了……”
“我……我……”叶宁嗫嚅着，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何音拉起叶宁，让他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细瘦的手指摸上叶宁的脸颊，慈爱又温柔，“那么久都见不到你，妈妈好想你啊，让妈妈好好看看。”
叶宁木然地让何音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端详，他想笑一笑，五官却是僵硬的，不听使唤。
梁顾趁机把手里的点心盒子悄悄递向了叶宁。
叶宁余光里看到了，他接过那盒子，手抖得厉害，他看向何音，“那个，我，我买了蛋糕，要，要不要吃一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拆了那盒子，用勺子颤巍巍地舀起一勺蛋糕，喂给何音。
何音笑眯眯地，在梁顾和谢一菲紧张的注视中，张开了嘴，“好吃。”
叶宁再舀起一勺，递过去，何音却躲开了，她推回那勺子，推到叶宁嘴边，眼神满满的都是宠溺，“小景，妈妈只吃一口，剩下的，都给你——”
梁顾只觉得有股热气从心头往上涌，几乎要涌出眼眶，他生生地忍住了。
谢一菲早已泪流满面，她无声地抬头望天，泪水还在顺着眼角不断流下来。
叶宁掩饰住鼻息中的水声，缓缓地呼吸了几次，仿佛也是入了戏，“妈妈，我刚刚自己吃了一整块呢，这一块，都是你的，好不好？”
也许叶宁的神情太过诚恳真挚，何音想了想，就听了话，一口一口地，真的把那蛋糕吃完了。
看着何音咽下最后一口，叶宁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可是何音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何音说：“我要回家。”
她急躁起来，“你等我一下，我这就收拾东西，我们回家去。”她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我不用坐这个，我有力气，我可以走的。”她拉着叶宁的手急急地往前走，却因为太虚弱，没几步便踉跄向前扑去。
叶宁一把抱住了她，何音好瘦，轻飘飘地仿佛只剩一把骨头。“小景，我们回家，妈妈天天跟你在一起，再也不要离开你，永远都不要离开了……”何音挣扎着抱住了叶宁，手指死死地抠进他的肩头，一声高过一声地放声痛哭。
那哭声太凄厉，让人一瞬痛入骨髓，肝肠寸断。叶宁的眼泪终于扑簌而下，他用力收紧了手臂，情难自禁地喊了一声：“妈妈——”
谢一菲哭得蹲下去，用手捂住了脸。梁顾咬紧了牙，扭开了头。
把何音哄回房间，叶宁又陪了她好久。何音拉着叶宁疯疯癫癫又哭又笑地说了好多话，叶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是眼泪汪汪地陪着。后来何音平静下来了，却固执地就是要跟叶宁回家。叶宁只好灵机一动现编了个谎话，说家里准备搬家，新房子正在装修，等装好了就来接何音回去。何音半信半疑，叶宁答应以后会经常来看她，她才恋恋不舍地放叶宁走了。
***
出了护理院，叶宁如释重负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双腿隐隐地发抖，从来没有感觉这样累过。
他没有理会梁顾，径自上了车。
梁顾也上了车，半晌，叫了一声：“叶宁。”
叶宁摆摆手，“让我缓缓。”
梁顾发动了车子，沿着来时的路，开上了高速。
长久的安静对梁顾简直是一种折磨，他终于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叶宁的声音，平静得让梁顾心慌。
“我应该提前和你说的，和你商量……”梁顾叹了口气，“带你来是我临时起意，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我其实没有想好……”
“你的意思是，如果何音把我错认成小景，那就将计就计，”叶宁笑了笑，“如果何音没有认错，那你和我之间，还可以晚一点再去谈论小景，或者，不需要的话，永远都不会去谈论了，对吗？”
小猫爪子也有锋利的那一面，打起脸来毫不留情。梁顾心生愧疚，“是我太自私，对不起。”
叶宁把头转向车窗外，“我和小景，很像吗？”
梁顾犹豫片刻，却是不敢撒谎了，“**分吧。”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很多和你熟识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叶宁了然地笑了，“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叶宁，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宁并没有接梁顾的话，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远山和稻田，“爱吃蛋糕的那个，是小景吧？”
梁顾突然感到了一种撕扯的痛，连带着手也不稳起来，他打了个方向并线，把车开出了高速，在路边停了下来。
梁顾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想要平复下来，可是失败了。
叶宁察觉到了梁顾情绪的异常，他转过头，看向梁顾。
梁顾头脑中一团纷乱，他梳理了很久，也没理出头绪，却感觉自己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有种悲从中来的凄凉。
“小景，早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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