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叶宁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你心里只有——”
他突然哽住了，仿佛那个名字再说不出口。他挑起的嘴角缓缓下落，泪水再一次盈满他的眼眶，他的神情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悲伤，终于，他垂下头，躲开了梁顾的目光。
梁顾听到叶宁鼻息里的水气，听到咬牙忍住的抽泣，他的小叶宁终于不再嘴硬了，可是他的心却更痛了——如果他只在意那张脸，那长久以来的同甘共苦、那些刻骨铭心的肝胆相照又算什么？他那么爱叶宁，叶宁为什么会这样想，那些话，一句一句，一刀一刀地直捅他心窝子……
半晌，叶宁轻轻开口，“梁顾，放开我吧。”
梁顾慢慢松了手，颤着声音问：“你就是这么想的？”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叶宁虚软地靠在墙上，“我一直觉得，是我霸占了小景的生活。这生活太美好，像做梦一样，所以我告诉自己，只要能在你身边，哪怕被你当成小景，我都忍了。”他深吸一口气，哽咽道：“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原来我在你眼里，竟是那样的不堪……”
“我不是那个意思。”梁顾懊悔万分，“对不起。”他郑重地看着叶宁，“我并没有把你当成小景，我没有。”
“没关系，梁顾，我无所谓了。”叶宁摇头，像是被伤透了心，“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你说得对，我累了，也厌倦了……”他有气无力地开口，“我们，还是分……”
“叶宁！”梁顾猛地打断他。
叶宁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神情茫然，满目哀伤。
梁顾深呼吸几次，“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我很混乱，我没有办法控制。”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实话，看到你和萧梓程那样亲密，我其实很慌，很害怕。”他颤抖着拉起叶宁的一只手，握在手里，“你不明白我的恐惧，我怕，我怕失去你……”
指尖传来梁顾手心的温度，叶宁缓缓抬头，从梁顾的眼神中看到无措和恳求。
叶宁被那样的眼神打败，梁顾就像个孩子一样，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暴露了所有脆弱，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应——可能是安慰，也可能，是致命一击。他不由自主地回握了梁顾的手，他知道自己那一瞬间的不忍，是真心的。
梁顾敏锐地觉察到叶宁神情微妙的变化，他就知道，叶宁一定会心软，自己会又一次得到原谅。
梁顾趁热打铁，“我道歉，别生我气，好不好？”
叶宁咬着嘴唇，好半天，“我以前没发现，你混起来，竟然这么混蛋。”
“是是，我混蛋。”梁顾承认。
叶宁耿耿于怀，“你不关心我为什么要吃药，却关心我有没有和他上床……”
“都怪我，”梁顾赶紧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别听我瞎说，我一时糊涂，都是我的错。”
他观察着叶宁的表情，小心地摊开手掌，手心里托着那包药片，“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吃药？”
叶宁刚要开口，突然停下了，警惕地抬头问梁顾：“你相信我吗？”
梁顾看着他，严肃地点头，“我信。”
叶宁拿过那药片，“这是抗抑郁的药。”他抽了抽鼻子，“之前我在他那里的时候，一直吃的。萧梓程说这是国际上的新药，还没上市，只有他才搞得到。”他问梁顾：“你还记得吗，你从萧梓程那里把我带走的那天，萧梓程让你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走，我回答说我离不开萧梓程。为什么？因为萧梓程手里有药，他知道我要吃药，没有药我就会乖乖回去找他。”
“那……”梁顾犹疑着，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说，你们一直都还有联系？”
“没有，自从你把我带走，我就没有找他拿过药。”叶宁停顿一下，“你知道为什么吗？”
梁顾不明所以，摇头。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下定决心跟你在一起？”叶宁有些激动，眼圈又红了，“就是因为你，你陪着我，照顾我，给我希望，那是我第一次在没有药的情况下挺了过来，那个时候我就想，就是你了。”
梁顾内心有极大的震撼，也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眨了眨眼，眼眶发潮，“那这次，你为什么要……”
叶宁颤声道：“因为我熬不下去了，我状态也很差，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垮掉。”
梁顾的担忧得到了确认，他心如刀绞，“你这么难，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更难啊。”叶宁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如果我垮了，你怎么办？我想撑下去，为了你我想撑下去，所以我就去找了萧梓程，找他拿药……”
梁顾痛悔万分，简直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他一把抱住叶宁，“对不起，都是我做得太糟糕，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叶宁感受到耳边的湿热，他伸出手，也抱住了梁顾。
在梁顾怀里安静半晌，叶宁小声说：“我没和他上床。”
“我知道，我知道。”梁顾赶紧说。
“我试着跟他说我需要一点药，他就给我送来了。”叶宁忿忿地说：“他看到我过得不好，一定觉得有机可乘吧。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大概是想拉拢我，骗我回去。”
这个猜测到是符合萧梓程一贯的德行，梁顾想。他愧疚地轻抚着叶宁的背，“都是我不好，让你承担了太多，原谅我。”
“好了，不要自责了，如果换成是我，怕也是要胡思乱想。”叶宁抬头看着梁顾，“我不怪你。”
“这药，真的管用吗？”梁顾问。
“吃了之后，会好一点。”叶宁说。
梁顾想了想，“你没想过去看医生，换其他的药吗？”
“萧梓程说，吃了这个药以后，再吃别的药可能会有副作用。”叶宁避开梁顾的眼神，“而且，我怕你担心，一直没敢去看医生……”
“那药吃光了怎么办？”梁顾问：“还去找他吗？”
叶宁愣住了，他放开梁顾，盯着手里所剩无几的药片，“我还没想过，不过，”他低下头，为难地说：“我不想再去找他了……”
梁顾皱眉思索，然后伸出手，“把药给我一点，我找人查一查，看能不能搞到，或者看看有没有可以替代的药。”
“嗯。”叶宁点头，听话地把装药的袋子打开，拿出两颗，递给了梁顾。
梁顾找了袋子，小心地把药收好。
叶宁盯着梁顾的动作，心里盘算着，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梁顾，那照片到底是哪儿来的？”
“有人用匿名邮件发给我的，我确实不知道是谁拍的。”梁顾拿出手机给他看那封邮件。
“奇怪，”叶宁露出疑惑的神情，“谁会跟着我，偷拍我的行踪？目的又是什么？”
“我也觉得很奇怪，”梁顾看向叶宁，“放心，我已经让阿东去查了，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
叶宁松了一口气，看来梁顾只是拿到了这些照片而已，其他的事情他暂时还不知道。拍照的人显然没有掌握到他和萧梓程勾结的实质性证据，急匆匆地把这种照片发给梁顾，无非是为了离间他们两个罢了，这种蠢事，还有哪个傻瓜做得出来……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骂了一句脏话。
***
梁顾想要查出药的成分，便给郁清秋打了个电话咨询。趁这个功夫，叶宁躲进卫生间，悄悄落了锁。
他一屁股坐在马桶盖子上，脊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低下头，在腰带扣的一角摸索着，从夹缝里抠出一张手机卡。掏出手机，换上新卡，他用颤抖的手打出几行字：“我们见面被发现了，危险，停止所有联系，等我消息。”
发完信息，他取出手机卡，扔进马桶，按下了冲水键。
他重新坐下来，只觉得腿软，虚脱一样无力。
太危险了，刚才哪怕出一点纰漏，他都必死无疑，他回想着发生的一切，一阵后怕。
刚刚是靠什么躲过一劫？靠的是急中生智，靠的是准备周全，靠的是演技精湛吗？
不，都不是。
他心里无比清楚，靠的不过是梁顾爱他罢了。
他成功地利用了梁顾对他的愧疚，拿住了梁顾的软肋和死穴——于是他胡说八道什么，梁顾都信。
叶宁深深地垂下头去，双手抱住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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