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傍晚的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
盛阳刚从图书馆出来,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文献,准备穿过计算机学院后面的小路回去。
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让他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
就在靠近围墙的转角,他看到了那个男人。
盛阳记得这张脸。
前几天艾儿霖给他看过照片,哭诉这个才交往三天就暴露暴力倾向的渣男如何纠缠不休。此刻,这人正叼着烟,靠在墙边打电话,语气粗鲁。
“妈的,艾儿霖那个贱人敢拉黑我?看我不找到他给他点颜色瞧瞧……”
盛阳的脚步顿住了。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连日来的压力,瞬间冲上了头顶。
艾儿霖每次恋爱都像瞎了眼,飞蛾扑火般撞上这些人渣,他看着既心疼又愤怒。而他自己,还要应付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所有这些情绪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冷静地将文献放在旁边的石凳上,然后径直朝那个男人走去。
对方刚好挂了电话,看到盛阳,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他是艾儿霖的朋友,脸上露出混混般的不屑:“哟,是你啊。怎么,他躲着不敢见人,让你来当说客?”
盛阳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冰:“你最好离艾儿霖远点。”
“呵,”男人嗤笑,上下打量着盛阳,“你算老几?小白脸一个,也敢来命令我?滚开,老子没空跟你废话。”
他说着,不耐烦地伸手想推开盛阳。
就是这一刻。
盛阳猛地抓住对方伸来的手腕,用力一拧,同时屈膝顶向对方腹部。动作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狠劲。
“操!”男人吃痛大骂,另一只手握拳挥来。
盛阳侧头躲开,拳头擦着他的耳际而过。他顺势用肩膀狠狠撞向对方胸口,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盛阳是第一次和人这样动手。
他没什么章法,全凭一股狠劲。对方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斯文的人动起手来这么不管不顾。
混乱中,盛阳的手臂在粗糙的围墙上一蹭,火辣辣地疼,脖子上也被对方的指甲划了一道,渗出血丝。
最终,那男人大概是被盛阳眼里的狠厉和不要命的架势镇住了,也可能是怕真的闹大,骂骂咧咧地撂下几句狠话,捂着被撞疼的胸口,悻悻地跑了。
盛阳喘着粗气,靠在冰冷的围墙上,胸腔剧烈起伏。手臂和脖子上的刺痛阵阵传来,外套沾了灰尘,头发也有些凌乱。
他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心头那股暴戾的情绪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空虚。他第一次和人这样动手,为了朋友,也为了宣泄自己无法言说的疲惫。
太累了。
累到连一步都不想挪动。他顺着墙壁滑坐下来,将脸埋进膝盖,试图在这片混乱中找到一丝喘息。
在这时,一双做工精致的皮鞋停在了他面前,无声无息,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盛阳没有抬头。他似乎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耗尽了。
直到那人半跪下来,熟悉的、带着冷冽木质香的气息缓缓靠近,将他笼罩。盛阳才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是迟骁。
迟骁看着眼前的人——他心尖上的月亮,此刻蒙了尘,沾了血。然后,他看到了那滴泪。无声地,从盛阳低垂的眼角渗出,沿着苍白的皮肤滑落,留下一条微亮的湿痕。
没有声音,没有抽噎,甚至连肩膀的颤动都微乎其微。可这无声的泪,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迟骁心疼,窒息般的疼痛攥紧了他的呼吸。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想要拭去那泪痕。
盛阳猛地将头拧向一边,避开了。
迟骁的心狠狠一抽。
他深吸一口气,用双手轻柔却坚定地捧住盛阳的脸颊,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盛阳没有挣扎,任由他动作,湿漉漉的长睫抬起,泛红的眼眶里是一片空洞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眼泪还在无声地流,仿佛这具身体已经无法承载更多的情绪,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本能地宣泄。
迟骁的目光掠过他手臂的擦伤和颈间的血痕,他喉结滚动,压下翻涌的暴戾与心疼,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打赢了吗?”
“?”
他没有问缘由,没有责怪冲动,只是问他结果。因为他知道,盛阳绝不会无故动手。
只关心他是否吃亏的偏袒。一股巨大的、荒谬的悖论感再次攫住了他。
盛阳想,这个人是怎么做到如此滥情的?一边在两年前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一边又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给予他最渴望的温暖。
他明明应该推开,应该警惕,应该恨他……可身体却贪恋这份温暖,心也因为这句“打赢了吗”而酸涩发胀。
他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再去思考对错,再去维持那副冰冷的外壳。
算了,都随便吧。
盛阳极轻地眨了一下眼,又一滴泪滚落。他没有回答,只是任由迟骁看着自己这副脆弱的、失控的模样。
迟骁看着他眼中那片虚无的疲惫和无声流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人揽进了自己怀里。
他一只手环住盛阳单薄的脊背,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后脑,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盛阳没有反抗。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这个拥抱意味着什么。
额头抵着对方温暖坚实的肩膀,鼻尖充斥着那熟悉又令人心乱的气息,他闭上了眼睛。身体是放松的,甚至可说是软弱的,任由自己依靠着这个怀抱。
他好累,忙的连轴转,一个人恨不得拆成三个人用,还有自己处理不好和迟骁的现状,清醒的沉沦在这种悖论的关系中。
迟骁感受着怀里人异常的温顺,心揪成一团。他收紧了手臂,下颌轻轻蹭着盛阳柔软的发顶。
“没事了,”他低哑地重复,像是在安抚他,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在这里。”
过了许久,盛阳的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身体偶尔不受控制的轻颤。
迟骁这才稍稍松开他,但手臂仍环着他的肩,支撑着他虚软的身体。他低头,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盛阳脖子上的伤痕,眼神暗沉。
“能告诉我,是谁吗?”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他。
盛阳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艾儿霖的前任。碰巧遇到。”
迟骁的眼神瞬间结冰。他记住了。
“所以你就一个人跟他动手?”迟骁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赞同,“下次遇到这种事,先告诉我,或者报警。不要自己冒险,知道吗?” 他不自觉的又瞥到脖子上的血痕,就一阵后怕。
盛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没想那么多……没忍住。”
“太累了……”他无意识地喃喃低语,像是梦呓。
这三个字重重砸在迟骁心上。他看着盛阳苍白脆弱的侧脸,愧疚和疼惜几乎要将他淹没。
“伊森的事,处理完了。”他换了个话题,想给他一点掌控感,“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任何人。”
迟骁是来处理伊森事件的收尾。本想找盛阳一起吃晚饭,发了信息却没收到回复,鬼使神差地走到这里,却撞见了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
盛阳怔了一下,抬眼看他。他没想到迟骁的动作如此迅速果决。
“你……”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看着迟骁,看着对方眼中那份深沉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那种清醒地沉沦在悖论关系中的感觉,愈发强烈。
“迟骁,”盛阳的声音沙哑,“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迟骁深深凝视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触碰盛阳脖子上那道已经不再流血的划痕。
“算我在追你。”迟骁终于开口,目光灼灼,语气认真而坚定,“算我在弥补过去的错误。算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失去你。”
他顿了顿,看着盛阳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低声道:
“我知道你很累,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结。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可以慢慢想,可以考验我。但别拒绝我的靠近,至少让我能像现在这样,在你身边。”
晚风吹动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带着深秋的凉意。盛阳看着他,心中那堵高墙,似乎在无声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盛阳依旧沉默着。
悖论感在心头缠绕——
抗拒与贪恋,理智与情感,像两股相反的力,将他撕扯。而此刻,天平移向了后者。
迟骁不再多说,他站起身,然后弯腰,向盛阳伸出手。
“走吧,”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先跟我回去处理伤口。”
盛阳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犹豫了片刻。
内心的警报在微弱地鸣响,但身体的疲惫和那份隐秘的渴望最终占了上风。他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放在了迟骁的掌心。
迟骁立刻收拢手指,将他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随之传来。
他没有立刻拉他起来,只是这样握着,给他适应的时间。
盛阳借着他的力道,缓缓站起身,因为脱力和之前的情绪宣泄,脚步有些虚浮。迟骁适时地揽住他的腰,稳稳地扶住了他。
盛阳没有推开。他垂着眼,任由迟骁半扶半抱着他,离开了这个角落。
盛阳的心依旧复杂,但此刻,他选择了暂时闭上眼,放任自己依靠这片短暂的、不知是救赎还是更深陷阱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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