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归兰后，盛阳被分配到了技术部公认的“魔鬼”小组，直属上级是以要求严苛、精力旺盛著称的技术总监李煜。
李煜似乎对他“青眼有加”，丢过来的任务一个比一个棘手，从修复那些陈年老代码里隐藏极深的边缘案例bug，到参与核心新模块的底层算法讨论，要求极高，验收标准近乎变态，批评起来更是毫不留情面，常常一针见血，让人无所遁形。
但盛阳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出色的学习和抗压能力。
他像是没脾气似的，总是默默接下任务，然后一头扎进去，查阅文献，调试代码，常常加班到深夜，最终提交的成果却总能达到甚至超出李煜的预期。
他的代码风格简洁优雅，逻辑架构清晰，偶尔在技术讨论中提出的见解，角度刁钻且切中要害，甚至能让李煜那双挑剔的眼睛里闪过激赏的光芒。
“嘿，小子，可以啊！”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李煜看着盛阳提交的一份关于系统性能瓶颈的深度分析报告，里面不仅精准定位了问题，还提出了几种颇具创新性的优化方案，远超他布置任务时的预期。
他忍不住用力拍了拍盛阳的肩膀，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真正的赏识，“脑子够用，手也稳！是块好料子！好好干，跟着哥，有肉吃！”
“……”盛阳内心默默吐槽：那你可不可以先给我放一天假，让我尝尝“肉”是什么滋味？面上却只是平静地点点头。
“嗯，还是总监带得好。” 这话倒也不全是奉承，李煜的严格确实逼出了他更多的潜力。
“三点，一号会议室，有个重要技术同步会，你去通知一下组里其他人。”李煜风风火火地甩下这句像是“声明”而非请求的通知，就抱着笔记本跑了。
“……”盛阳认命般地掏出那个因为忙碌而几乎被闲置的手机，解锁。
屏幕亮起，除了置顶联系人迟骁的十几条未读信息，最后两条是：
【Chi：吃了吗】
【Chi：再不回我，我报警了。】还有几个被设置了免打扰的工作群消息。
他随手点开一个名为“A组摸鱼圣地”的群聊，不知道是哪个同事什么时候把他拉进去的，他一直没改备注也没说过话，最新几条聊天记录跃入眼帘，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A组-陈工：那个新来的盛阳，是不是关系户啊？李总监对他好像特别照顾。】
【A组-小米：xswl [吃瓜gif.] 懂的都懂。】
【A组-陈工：何止是照顾，简直是把活都堆给他了！我最近好几回晚上十点多走，他工位灯还亮着，李总监也在，是不是在开小灶？】
【A组-李婷婷：我靠，他不会比我这个老人还提前转正吧。。。压力给到了。】
【A组-小米：我看他也不像差钱的主儿。你们记得他报道第一天吗？有个开超跑的富婆送他来的！还是布加迪，我亲眼所见！】
【A组-陈飞：终于有人懂我了！！我上次项目紧找他换个班，他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说什么没空。平时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清高样，一看就爱慕虚荣，八成已经被那个富婆包养了吧，咦~！】
“……”盛阳看着这些揣测，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个群他几乎没看过，也没改备注，估计这群背后议论的同事根本不知道当事人就在群里潜水。
活都给他干，是因为每次李煜在办公室里吼一嗓子“这个谁搞一下？”的时候，其他人都默契地低头装死，他看不下去才接的，为此才加班加到吐血。
至于那个“富婆”嘛……他想象了一下迟骁被贴上这个标签的表情，估计会相当精彩。
换班的事，他记得，那天他已经连续加班一周了，实在需要休息，他又不是机器人。
清高样？
没招了，随他们怎么想吧，他懒得解释，也没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他面无表情地在工作群里发了个系统自带的会议通知模板，然后关掉了屏幕。
晚上十一点，盛阳才拖着几乎被掏空的身体回到迟骁的公寓。他用指纹解锁开门，屋内飘散着食物的香气，迟骁应该刚做完饭不久。
“回来了？”迟骁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盛阳连“嗯”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换鞋的动作都像是慢放镜头。
他感觉自己每一根神经都在抗议，眼前甚至有些发黑。勉强走到客厅，身体终于撑到了极限，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直接像一滩软泥似的，“咚”地一声瘫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闭上眼睛，只想就此长眠不醒。
迟骁听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立刻从厨房探出头，一眼就看到盛阳直接挺地躺在地板上，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几个大步冲过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人从地上捞起来，抱进怀里，掌心触及冰凉的地板温度，眉头紧紧拧起，“地上这么凉，怎么能直接躺？？这么累？”
盛阳靠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属于迟骁的气息，还有淡淡的油烟味，他连睁眼的**都没有，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迟骁看着他苍白疲惫的脸色，眼底的心疼和压抑许久的不满终于爆发了。他一边用温热的手掌搓着盛阳冰凉的胳膊，一边开始控诉，语气又急又气：“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们老板在虐待员工！”
盛阳累得脑子转不动，没懂他的逻辑。
迟骁继续愤愤不平地数落：“你上班快一个月了，名义上是住在这里，你自己数数，你真正回来睡觉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吗？啊？
每天不是加班就是加班！我给你发信息，都是隔好几个小时才回一个忙；想给你打个电话，十次有九次找不到人，剩下一次说不了两句就挂！
我想去公司找你，给你送点吃的，你又死活不让，说什么影响不好！天天睡在办公室里，你们程序员都这么忙的吗？我现在对你这份工作严重不满，为此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他越说越气，感觉自己像个被冷落的空巢老人，看着盛阳眼下的乌青，又是心疼又是窝火：
“你这哪是去工作，简直是去卖命！不行，我明天非得去找你们老板聊聊不可！”
盛阳听到这里，终于勉强掀开眼皮，想着迟骁这样哪有上市公司经理的样子：“......傻逼。”
“......”迟骁被他这话噎住，看着他有气无力的样子。他最终只能泄愤似的，低头在盛阳颈侧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闷声道：
“那你至少得跟我保证，每天十二点前必须下班！还有，饭要按时吃！你看你又瘦了！”
盛阳没力气跟他争辩，只是往他怀里更深处钻了钻，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像是承诺，又更像是疲惫到极致的呓语。
迟骁看着他这副样子，所有的不满和抗议都化成了无奈和更深的心疼。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把人打横抱起来，走向卧室：“算了，先洗澡，然后吃饭，我炖了汤。吃完赶紧睡觉。”
将累极的盛阳安顿睡下，掖好被角，迟骁轻手轻脚地带上卧室门。回到客厅，厨房还残留着为晚归人准备的、此刻却大概率被浪费的晚餐痕迹。
他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水流的哗哗声中，搁在茶几上的盛阳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迟骁擦干手，走过去，本想直接调成静音，目光却无意间扫过锁屏界面弹出的几条消息预览。
【A组-陈飞：装什么清高，指不定背后怎么巴结领导呢】
【A组-小米：就是，看他那样子就不简单[鄙视]】
【A组-李婷婷：明天那个难搞的需求，干脆都推给他好了...】
迟骁的眉头瞬间拧紧。他拿起手机，解锁后直接点进了那个名为“A组摸鱼圣地”的群聊。手指快速滑动，越往上翻，脸色越是沉郁。
那些不堪的揣测、恶意的调侃、荒谬谣言，像一根根细针，扎得他心头火起。
他想象着盛阳每天在高压工作下，还要面对这些来自同事的暗箭。以他对盛阳的了解，这人怕是看到了也只会当没看见，根本不屑于理会。
“怎么都不知道说一声……”迟骁低声自语，带着心疼和些许无奈。也是，这人就是这般性子，你不主动去问，他就能把所有情绪都闷在心里，好的坏的，自己消化。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冲动。这样只会让盛阳更难做。他盯着屏幕上那个陈飞的名字，眼神冷冽。
片刻后，他拿起自己的手机，走到书房，拨通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后，又看了一眼盛阳紧闭的房门。
回到客厅，他将盛阳的手机调成静音，轻轻放回原处。然后，他重新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明天早上盛阳可以带去公司的便当。
有些保护，是雷霆手段，肃清环境；而有些，则藏在清晨温热的牛奶和精心准备的午餐里。
在他的守护法则里，两种都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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