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空被大片黑沉沉的乌云遮盖，隐隐有种即将下雨的征兆。
周知鱼收回目光，敛下暗自起伏的心绪，轻声开口：“安安，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这话问得有些突然，顾安安眼中透着茫然，直直的看向周知鱼，没有开口。
周知鱼淡淡一笑，似释然一般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安安，我现在还无法确定自己的答案，但我还是贪心想要知道那些同顾峥有关的事情。”
她的杏眼中还带着水雾，带着些朦胧的破碎感，总能让人一分怜惜变为三分，三分变为五分。
顾安安记得，顾峥说过喜欢小鱼儿的眼睛。
顾峥去当兵那天，他站在人来人往的高铁站，望向她空无一人的右侧，一双眼中满是落寞。
她当即明白过来，周知鱼和她在一起时，总爱走在她的右侧，他在透过那个空荡荡的地方看向周知鱼。
可她不能告诉他，周知鱼躲在右后方的那根柱子下，因为来之前她已经答应了小鱼儿。
那个眼中带泪说送顾峥最后一次的姑娘。
她当时突然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周知鱼。
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还是因为她的腿生出的同情？还是因为她清冷安静的性格？
身后有人开始催促，顾峥半晌才缓缓开口。
因为她的眼睛，眼中有喜乐忧惧，而他刚好能看懂，便喜欢上了。
她那时没有听懂，以为是敷衍，可现在她懂了。
眼前的人有一双能表达所有情绪的眼睛，现在的她面上带笑，眼中却盛满悲伤。
她不再看周知鱼的眼睛，走到一边坐下，背对着周知鱼。
“七年前，你拒绝他那天，我送你回去后去他家找他，发现他不在。等我同我爸妈还有邻居在楼下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雨中淋了三个小时。后来他发烧，病了一个星期。”
“你高三毕业，上大学那年暑假，他准备回来悄悄送你去学校，出任务受了伤，在病房里躺了半个月，等他好了你已经走了。”
“后来的事我不知道，从那次之后，他就很少同我联系，也很少同我爸妈联系，别人一年探一次亲，他两年或者三年才探一次，每次待三天就走了。”
顾安安说完这些，拿过桌上的水杯，想要喝口水，发现杯中空空如也。她起身，拿着手上的杯子对着发呆的周知鱼晃了晃：“小鱼儿，我渴了，我出去接点水。”
周知鱼低应一声：“好。”
有关门声响起，一时间宽敞的次卧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密闭的空间静谧得好似这世间只剩她一个，本已压制下去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同一时间，屋外响起转动门把手转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顾峥本来眉毛微蹙，眼睑处带着些心情不甚愉快的阴影，已经微张的嘴也闭上了，咽下了想要说的话。
周知鱼抬头，看见是他，有些慌乱，抬手去抹脸上的眼泪，却越抹越多。
顾峥有些看不下去，两步跨了进来，拿过一旁放在桌上的纸巾，递到她手边。
周知鱼没有接，顾峥叹了口气，半蹲着立在她前方，动作轻柔地为她搽拭脸上的泪。
半晌，周知鱼才勉强止住了眼泪。
她眼睛看向敞开着卧室门，期待着顾安安早些回来。
只是十来分钟过去了，她没能见到半点顾安安的身影，里里外外安静得如同无人之地。
顾峥仍旧蹲在地上，沉郁的脸色早已缓和，盯着她的眼睛，放缓声线：“知知，我们出去谈谈。”
知知？
周知鱼眼中闪过怅然，这个名字有多久没有人叫过了，自他们闹崩之后，再也无人这样叫过她了。
她眨了眨眼睛，似有些难以启齿，缓缓开口：“顾峥，我还没有想好，我现在给不了你任何答复。”
顾峥额上冒出些细汗，蹲得有些久，伤口在隐隐作痛。
他不想让面前的姑娘发现端倪，只能努力稳住身形，缓慢站起身，轻拍向她的头，笑了下，而后极为认真的开口：“嗯，我知道，相同你聊点别的。”
周知鱼低下头，不过片刻，她抬起脑袋，笑着应了。
十分钟后，站在洗漱间里的周多鱼望着镜子中，哭出两条泪痕的自己，皱起了眉。
耳中还回荡着他摸着自己的头，荡着笑意开口说的话。
“去洗下脸……小花猫。”
语调轻扬，小花猫三个字还特意拖长尾音。
她闭眼，微叹，又在他面前出丑。
半小时后，她重新换了套干净的衣服，走到客厅。
顾峥坐在客厅沙发上，听到脚步声，抬眼望去，墙角的姑娘没有化妆，皮肤白皙透着些淡粉，头上绑着个规规矩矩的丸子头，身上依然是短袖，休闲裤。
他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犹豫片刻后语调自然的开口：“知知身上钱不够花吗？”
“够花啊，怎么那么问？”周知鱼不解地朝他看去，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明白过来，她的衣服过于简朴。
她轻笑开口解释：“我大学里接了家教的兼职，手上存了一些钱的，顾叔叔和顾阿姨还会时不时的给我转钱，学校还有些七七八八的补助，钱够花的。我是觉得这样穿很方便，也习惯了。”
说完她又继续开口：“叔叔阿姨给的钱我没有动，这几天我找个机会还给他们。”
说话的间隙两人都已走到门口，听到她那么说，曲起手指给了她一个暴栗，语气严肃：“他们给你，你就心安理得的收着。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对你好的人，不要让他们寒了心。如果过意不去，就常回来陪陪他们。”
周知鱼额上泛红，有些疼，可以想象顾峥是用了些力气的，她抬手揉了揉，一双眼瞪向顾峥，指着额头，轻嚷：“疼。”
顾峥无奈轻笑：“娇气包。”
说完还是暂停了手上穿鞋的动作，去厨房找了冰块，又去洗手间拿了毛巾。
“过来。”
他走到沙发边，示意周知鱼靠坐在沙发上，他动作轻柔的将冰凉的帕子放到她头上。
周知鱼睁着眼望着身旁一脸认真的人:”顾峥，如果……”
“嗯。”
“没什么。”
“如果我的答案不是你想要的，你还会对我这样好吗？”
胆小鬼，她在心中默默问完，然后闭上眼睛。
十来分钟后，周知鱼脸上的红印消散，顾峥把帕子放回，两人再次走到门边。
顾峥声音低沉：“知知，往后还钱的这种话不要再说了，让人寒心。”
周知鱼眨了眨眼，低应道：“好。”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周知鱼才想起，屋中好像一直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满脸疑惑的开口：“安安和叔叔阿姨呢？”
顾峥眼睛都不眨的开口:“楼下散步。”
周知鱼望着阴沉但是依然炎热的天气，眼睛盯向顾峥，明显不相信他的说辞。
顾峥无奈：“刚刚叔叔阿姨找我谈话，让我劝你毕业就回来，小姑娘不要一个人孤身在外，回来该工作就工作，该成家就成家。怕你脸皮薄，让我私下找你谈。”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他低头，声音和缓：“知知，叔叔阿姨也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的，不要同他们太生分。”
久久未言的周知鱼仰起头，看向顾峥：“所以顾峥，你是因为叔叔阿姨的话才来找我谈的？”
顾峥听着这话气笑了，手探向她的头，很想揉乱她的头发，看她炸毛。
他低下头，和她对视：“不是，是我自己想同你说说话。”
她低头，语气委屈：“可是，你昨天还装作没看见我，今天也一直不同我说话，我以为你不想理我。”
顾峥轻叹，昨天？他的伤口因为救那个跳楼的人崩开了，他离开后直奔医院，原想着今天万一见不到她，就让安安去联系她。不曾想，今天睡了个午觉便听见了她的声音。
他不想让眼前的人知道自己的伤，她知道了，肯定会哭的。
他轻笑，决定将她的话还给她：“知知，我也以为你不想同我说话。”
周知鱼闻言，想到了这两天两人见面的画面，脸有些红。
好吧，好像是她恶人先告状了。
半晌，周知鱼仰头，颇有些理直气壮的同他开口：“那你就不能先找我说话吗？”
顾峥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好笑，摸向她的头，语气中带了些调侃的意味：“后面不是主动找你了嘛，你当时还不肯搭理我。知知，都学会恶人先告状了啊。”
周知鱼：~。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说的好像有没什么错。
他们才刚刚恢复了闹崩之前的相处模式，她很高兴，脑中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一时难以理清头绪。
他们坐电梯下到一楼，刚走出楼道，站在小区长椅旁，天上便下起了豆大的雨，滴滴答答的敲在木椅上。
顾峥默默鼻子：“要不，回去？”
两人对望一眼，又沿着原路返回。
十分钟后，周知鱼望向依然紧闭的房门，扭头，不解的看向身旁的已经打完电话的男人：“顾峥，安安和叔叔阿姨都不在家，我们刚刚为什么还要出去谈？”
顾峥闭眼，他能说他也是关上房门那一刻才想起家中无人吗？
从她出现那一刻起，他已经忘记了别人的存在。
他闭口不提，换了话题：“知知，以后不要喊我顾峥哥。”
话题的突然转变让周知鱼愣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明显低迷：“真的那么讨厌我这样叫你吗?”
顾峥见状放缓语气：“知知，我从来不想做你哥哥，你那样唤我，我会以为你只想将我当成哥哥。”
周知鱼低下头，好似犯了错的小孩，再次问出了之前那句未说出口的话：“那如果最后，我给你的答案不能如你所愿……
我是不是就真的失去你了？
她的眼眶再次红了，她很想控制住这种悲伤的情绪，只是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难以抑制。
顾峥一只手摸向她的头，叹气：“都多大的人了，还是那么爱哭！”
没等周知鱼开口，他又接着说道：“知知，我们可以有很多种身份，我只是不想同你做兄妹，我没有办法一边喜欢着你，一边将你当作妹妹看待。安安是妹妹，但你从来不是。如果……最后你还是不愿意同我在一起，那我们就做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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