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到了周三,晚上下班后王安然照例没有回家,而是一直盯到节目顺利放映完毕才起身。
县电视台在县城的中心偏南方向,四周大多是居民区和小型商业街,虽然没有「县城CBD」那么繁华,可人流倒也不绝,不过节目放映完后就已经10点了,此时附近街道除了台里的几盏灯还亮着之外几乎漆黑一片。
“今天又这么晚啊。”值班的保安大哥老张拉开大门窗户,和推着小电驴的王安然打招呼,随后又挤眉弄眼地示意王安然往台里大门外的方向瞧。
王安然心里一沉,视线扫向老张指示的地方——
电视台大门前方是曙光路,宽阔整洁,两旁还栽了一排年份甚至比王安然年纪都大的梧桐树,因为有这两排梧桐树,所以这里一年四季都美不胜收。
此时门口边上的一颗梧桐树下正停着一辆鲜红色的轿车,晕黄的路灯藏在梧桐树叶里,稀稀落落地打下的几束黄色的光芒,洒在艳红色轿车的车顶。
车内顶棚开着一盏灯,依稀可以看得到里面坐着一位女士,长卷发,眼睛晶亮过人,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喘气的霸道和强势。
王安然的心情随着那辆红色轿车上的人朝他微微一笑时如堕沼泽,窒息感像洪水一般扑到他胸前。
老张身子穿过传达室的窗户又往前倾了倾:“等了挺久呢,我说要打电话通报你,人不让,非要在这等,真痴心啊。”
王安然扯了一抹吃力的笑容,和保安打过招呼后就推着自己的小电驴往那辆红色轿车走去。
轿车顺势打开门,田苗苗笑容满面地从车里站出来招手:“安然你下班了,今天这么晚?”
王安然在车旁站定,并不想多搭话,便说道:“这么晚不回家,田阿姨会担心的。”
“太平世界,担心什么啊,”田苗苗不屑道,另说,“倒是你,天这么热,开车上班多好,小电驴也不安全,还有,这是我给你买的奶茶,要是你今天少加点班,我也好早点给你。”
王安然深吸一口气,忍着田苗苗对自己指手画脚,并不去接那杯递过来的奶茶,瞟了眼身旁艳红色的轿车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别再来单位找我。”
“你怎么了?是加班太累了吗?”田苗苗仿佛听不懂中文似得,上前一步去抓王安然的胳膊,“这样,你别骑电车了,我送你回家。”
王安然挣脱女生的双手:“没事,两步路而已。”
田苗苗不依不饶:“那也不行呢,我看你脸色很差,我把你送到家后再给你煮点宵夜,饿坏了吧。”
对于和田苗苗这种永远无法同频的聊天,王安然怕自己再多待一秒便会窒息而亡!可累了一天的他实在没多少力气和她过多纠缠,摇了摇头便想推车离开。
田苗苗微有怒气,一把抓住王安然的电车车把:“我说了送你回去,怎么不听呢,还有,我等你到这么晚,没有辛劳也有苦劳,你真忍心这么对我么。”
王安然:“赶紧回家吧。”
田苗苗摇头:“我不回去,我要看着你安全到家才放心。”
王安然瞬间笑了,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虽然外表看不像什么大壮汉,但好歹也是个健硕的体育生模样,反倒让一个姑娘担心自己的安危,“苗苗,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只是我现在真的不喜欢你了,也不喜欢你时时刻刻出现在我身边,我和你之间最多只能做到朋友的程度,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可懂?”
“你一定还在生我的气,”田苗苗委屈地嘟着嘴,小巧的脸庞我见犹怜,“对不起嘛,是我不该在你高三的那年一意孤行和你分手,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可是人都会犯错啊,我已经知道错了,你怎么就不能原谅我呢。”
“和那没关系,”王安然不想在深夜和女孩子当着台里的保安吵架,只压着脾气哄劝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早就不生气了,听话,快回去吧。”
“那既然不生气了,为什么不能和我和好呢?安然,我已经跟你道了六年的歉了,我是个女孩子,为了你我连自尊都可以不要,你还想我怎办?”
田苗苗是妹妹王嫣然的闺蜜,王安然高三时,她俩从初中考到他所在的高中,因为妹妹的缘故,王安然对田苗苗很是照顾。
人正青春时,朦胧的情感也开始慢慢发芽,久而久之,青梅竹马的情愫在两颗年少的心里产生了奇怪的化学反应,结果是:王安然和田苗苗在一个晚自习结束回家的路上,情节老套地因为一次意外摔倒谈起了恋爱。
当时田苗苗长相漂亮、家世又好,追求者很多,骄傲如她,尽管得到了从小到大仰慕的哥哥的爱,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切断之前被众星捧月的虚荣。王安然要准备高考,无法时时刻刻陪伴在田苗苗身边,田苗苗就在他的一众追求者中又挑中了一个「男友2号」,公然脚踏两条船。
如梦似幻的初恋泡泡结局自然并不如梦似幻,反而充满着被人背叛的恶心和愤怒,得知后的王安然断然选择和田苗苗分手,那时对感情不屑一顾的田苗苗答应得也算爽快,二人在连王嫣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快速地完成了恋爱 分手的全过程。
自此以后王安然考上大学远走京州,一走就是4年,而奇怪的是,在王安然走之后田苗苗也不知是发了哪门子邪气,莫名将王安然当成了她此生唯一的挚爱,并开始反过来倒追王安然,希望挽回那段关系,这一挽回就是6年之久。
在此期间,好心相劝也好,残忍对骂也好,只要王安然能想到、能做到的,除了暴力之外他都已经做过了,甚至连低声恳求也恳求过了,只是田苗苗就跟被下了蛊似的油盐不进,“我想让你立刻回家不要在这和我纠缠,能做得到吗?”
“可我担心你啊。”
王安然再没了耐心,胳膊稍一用力,便轻而易举地摆脱了田苗苗的桎梏,随后启动电车一溜烟儿冲进了狭窄的行人辅路
——行人辅路田苗苗的车开不进来。
回到家收拾完一身的班味儿后,时间就已经接近12点了,王安然懒得吹头发,只胡乱地抹了两下便将自己交代在了床上。
翻身打滚,骂苍天,叩问自己是否上辈子捅破了天,才让他这辈子遇上田苗苗这个神女。
电视台的工作弹性较大,节目筹备时忙得脚不沾地,其他时候倒是非常轻松。周三晚上王大妈控告亲生女儿不养老的节目播出后,王安然所在的生活纪实小组就开始准备下一个专题了,除了上次李主编交代的金溪专访之外,主业依旧是狗血的家长里短八卦,这次他们生活小组采访的是一对年近古稀的老夫妻。
“大爷大爷,您冷静,身体最重要啊!”
王安然紧抓话筒,身体猛地上前一冲,拦腰抱住正要上前殴打老伴儿的老头。做惯了农活的老头力气极大,王安然一个二十五六的青春小伙儿差点没拦住,好在摄影师鹏哥也搭了把手才将老头制住。
老头不依不饶,依旧破口大骂:“你个老太婆,别以为这些年你都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老子的钱全被你败光了。”
一旁角落坐着一个瘦弱胆小的老太太,正瑟瑟地抹着眼泪,哭丧道:“我的老天爷啊,你冤死我算了!”
老头指着老太太断然道:“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找人了?!花老子的钱!”
老太太脸色一红,颤抖着小身板愤然回击:“我的个老天爷啊!你睁眼瞧瞧这个老头子说的什么啊!我辛辛苦苦操劳50年就被你这么侮辱,我干脆死了算了!王八蛋!”
“冷静冷静、”王安然又将大爷抱得紧了紧,耳朵上的耳机都被挤掉了,脸上被老头喷了许多零星的口水,样子看着又狼狈又搞笑,“您二位别吵了,这么吵下去我们无法调解啊,哎哎,您别打了!……”
大爷听着老伴儿的话更来气,上前还要扭打,老太太躲得更远了,看架势不难猜测她在年轻时没少受男人打。
王安然看情况似乎有些控制不住,忙叫举着摄影机的肖鹏飞上前帮忙。
肖鹏飞立刻将摄影机摆在一旁,和王安然合力将老头拉到了院子里,剪辑师兼摄影助理陈小惠见人出去后,立刻前去安慰被吓得发抖的老太太。
院外老头气呼呼地和王安然理论自己老婆子的各种不是,屋内老太太摸着眼泪哭天喊地地和陈小惠控诉老头这些年对她的家暴。
连带着墙边圈里的七八只白鹅似乎也觉察出家里的热闹,凑着一起嗷嗷叫。
一场吵得人脑袋差点爆炸的采访,在双方儿女到场后方慢慢平息下来,老头儿子代替了王安然安抚爸爸,女儿解救了瘦弱的陈小惠抱着她妈妈。
随后三人和这家儿女约定好下周一再来采访。
回去的路上,肖鹏飞开车,王安然欲哭无泪地躺在后座上,陈小惠坐在他身边。
王安然也学着老太太的模样哭了一嗓子:“小惠啊……咱们过的这是啥日子啊。”
陈小惠忍着笑到处翻包,最后只找到了一个创可贴,有些抱歉地说:“这张老头真是可恶,打了媳妇一辈子,人老了想去跟女儿一起生活他也不放人,明摆着就是要将张大妈留身边伺候他好继续当他的土皇帝。然哥,咱们在专题里狠狠diss、diss他吧!”
王安然调整了一下坐姿,分析着说:“在他们那个年代,这种组合的夫妻并不少见,只不过张大爷算是比较过分的那种。虽然我也很想diss他,但我们作为媒体不能夹带个人情绪,客观描述事实就好了。另外,家丑不可外扬,人家闺女宁可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也要将自己亲妈带走,咱就别火上浇油了。尽量调解吧。”
陈小惠着实有些气着了:“可那老头死活不同意,说要走也要带上他,不过我看那家的女儿过得也不富裕,女婿能同意将丈母娘接过去已经是让步了,根本不会再接受一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头的。家里有两个大舅哥在,人女婿为什么要一下子养两个老人?说不通的嘛。”
王安然:“除非给钱。如果女儿那边肯松口,那老头有点见钱眼开的意思,八成会放人。咱们下周再去调。”
“行吧,不过然哥,你脸上的伤不会留疤吧?”陈小惠忍着笑,指着王安然脸上的血印子。
王安然绝望道:“留疤就好了,是我爱岗敬业的证明!老李年末要是不给咱们组奖金翻倍,看我不砸了他办公室!”
肖鹏飞边开车边安慰:“消消气,明天就周末了,好好休息,一会儿我直接把你送到家?”
王安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别,把我送到小惠推荐的那家「明日面包房」吧,我得去约蛋糕了。”
“也不着急今天吧。”肖鹏飞在后视镜指了指脸,示意他的伤。
“没事儿,不耽误,”王安然生无可恋,“我周末打算在家睡到死,除非地震了,不然谁也不能让我出家门一步!”
乡镇到县城50公里左右,半个小时后,肖鹏飞平稳地将车停在了一家蛋糕房附近,交代了两句工作的事儿后便彼此告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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