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南十里是临近京城最近的村子，临近科举，有众多学子陆续前往京中，不少都选择在此处暂时歇脚。
学子们多了，难免就要谈起同期里哪些颇有才学、看着能一飞冲天的考生。
京郊学舍网罗不少人才，苏东林在其中也小有名声。
一起小酌的考生，有消息灵通的压低声音分享：“唉，你们听说咱们这次提前开考的原因吗？”
“皇上与镇南王肃清了安南余孽，朝中有与这些叛党勾结的，这批人没了，自然要有新的官员补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为取士提前科举，也是惯例。”
先开口提问的人摇头道：“欸，话虽如此，这次却与以往有不同之处。”
看他笃定的样子，其他人好奇心起，立刻就有人执壶添酒，凑近催促道：“兄台，你若知晓什么，不妨说说。我等从家乡来，还不知道京中的消息。看你这表情，是知道什么内情？”
挑起话题的青衣学子接过酒盏，在众人灼灼目光下，满足地浅啜一口，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说出：“说起来这事你们应当都知道一二。这次科举，与京城中一家医馆有关。安南逆党伏诛，朝中官位空缺，这自然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便是与这家医馆的当家苏掌柜有关了。”
围在他周围竖着耳朵听的众人了然：“回春堂的苏神医？”
青衣人点头：“正是此人。”
“切，还以为你有什么绝密的消息呢，原来是这个。谁不知晓咱们圣上心仪这位苏当家，就等着时机成熟，娶她入主后宫呢。”
青衣人拍手叫好：“对对对，正是如此。可你们恐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速速道来，我等洗耳恭听。”
“听说这位苏神医是家中独女，其父只是一位郎中，家中没有任何能支撑的人物。无权无势的，在宫里岂不是要被挫磨？皇上心仪这位姑娘，便借着为朝堂补充新血的便利，找寻能佐助这位苏姑娘的人才呢。”
“科举授官是在前朝，苏当家入的是后宫，咱们能怎么佐助一位娘娘。你啊，真是异想天开。”
“头脑简单的是你！你可知这位苏姑娘也不过是苏家的养女，与养父母纵有养育之恩，到底没有血脉亲情？皇上选人，是想给她添娘家人，补足家族势力呢。”
“这要怎么补？咱们都是有父母宗亲的，还能为了攀上一个皇亲国戚的位置，抛弃自己的祖宗姓氏吗？”
“你想的也太多，哪就用的上改名换姓。只要你身家清白，随便一个远亲的关系，这条通天路，不就搭上了么。”
“你们还不知道吧，京郊学舍的苏东林，就已经这样干了。他是苏神医养父的族侄，那攀关系叫一个积极。原本他在学舍课业也不过平平，有了苏神医这层关系，此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入选人员了。你打听打听，多少人羡慕嫉妒的要死。”
“科举当以真学问为取士根本，哪里能以身份定高低？就没有人去告他吗？这是作弊！”
“作弊？天真！他透题了？有人给他答案了？影都没的事，算什么作弊。人家只不过凑巧有个能通天亲戚，比咱们命好罢了。就说如果是你，家里有这样一个人物，你能自己主动出来表示不借势么？”
“苏神医得皇上欢心，欲聘为中宫之主。这咱们可以理解，毕竟苏神医虽有争议，确实做了许多有益于民生之事。可我有听闻，她只是苏家的养女，与那苏东林更谈不上什么情分，这种情形，凭什么苏东林可以借苏神医的势成就自己的官途。我就不信苏神医知道这件事，能同意有人这样走捷径。”
“怎么，你还想把事情捅到苏姑娘面前去？小心人还没近跟前，先被保护她的护卫们截住，押送大牢，不得科考。来来来，继续喝，别纠结那些咱们够不上的人和事了。”
……
世人之常情，不外乎贪嗔痴。
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恨明月高悬，独不照我；恨明月高悬，曾独照我。
苏东林与苏颜妍这层关系，仿佛是一条隐晦的机关线，牵扯着那些进京应试学子的心。
苏东林若真有服众的本事，也不会惹太多闲话。可惜他就是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这样就更难平众人的妒火。
京中关于苏颜妍的言论一向多，经过先前与济世堂的一场交锋，苏颜妍的名声毁誉参半，随着萧景琮的身份揭露硬是洗白。
可，到底众口铄金，有些不利的风声，萧景琮还是非常注意，安排专门的人监测监控的。
有关苏东林借苏颜妍关系在科举中起势的言谈，萧景琮半日内就收到了消息。
涉及自己的心上人，他自然是不容许任何人给苏颜妍添上污点的。以他自己的意思，区区一个学子，直接去除考试名额便是。可是，以他对苏颜妍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喜欢他这样做。
正好他几日未能见着她，便再次乔装，前去回春堂找她一同商议这件事。
回春堂重新开张，人比往日更多，有小桃及萧景琮安排的帮手，苏颜妍很是轻松，并不会困在医馆哪里都去不了。
萧景琮悄悄进来，她一眼就认出这个不太走心乔装的家伙。
苏颜妍冲他招手道：“你，到这里来。”
她起身径直走到新装的内室，这里是原来后厅的延伸隔间，重装之后，用料都是上好的木料，雕着精美的浮纹，奢华非常。
萧景琮对这些见惯不怪，进来后随手拆开披风，搭在旁边的衣架上。
他对苏颜妍一眼就认出他有些好奇，也暗暗有种开心：“你眼力是越来越好，我自认伪装的足够自然，你还是能一下子认出我，袁因最近又教了你什么分辨法子么？”
苏颜妍帮他理顺外衣，将披风挂起，回道：“你脸上的伪装我认不出来，你肢体语言可是半点都没遮掩，我要是还看不出来，那我该多么迟钝？你当现在医馆这个保护力度，有哪个陌生男子能不经通报，随意就能到我跟前的？你的脸就是乔装成歪瓜裂枣，无人拦你，任你进来，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了。”
萧景琮一点就透，立即明白：“是暗卫他们，做戏没做全套，露出马脚了。你真心细如尘，这点细微之处就能发现。看样子我日后还真不能有什么事瞒着你，被发现的概率很高啊。”
苏颜妍想锤他：“你日后还想有瞒着我的事儿啊，好过分。今天急着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和我有关？趁着我现在没事干，快些给我说来听听。”
萧景琮拍拍身侧，伸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慢悠悠道：“是有事，比这件事更重要的是我想你，唉，可惜我的心上人满心满眼都是我能给她带来什么消息，毫不关心我的心意。”
苏颜妍靠着他，一下子就知道这人又开始作天作地，没法子，她侧首靠近，冲他耳鬓轻轻吹了口气：“好哥哥，说不说？不说我可要走了。”
萧景琮浑身过了电一般，不夸张的说，他全身的毫毛都竖了起来：“别走！我说就是了。这次是收到些消息，有进京赶考的学子，听说京郊学社的苏东林和你有点关系。他们小人之心，总觉得有这层关系，科考时会有考官为了巴结你，给苏东林行方便，放他上榜。”
苏颜妍哑然而笑：“就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们听说了都害怕啊？我能为了他，亲自践踏科举规则？真是脑洞比天大，不知他们是看得起我，还是看不起我。”
萧景琮说道：“涉及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以己度人，自然会觉得有捷径可以作弊，太不公平。我原本想着，直接剥夺苏东林进考场的资格。可我又想着，你向来自己主意正着呢，我替你做出判断，你未必会心里喜欢。”
苏颜妍心中一暖，笑着看他，道：“所以你这才亲自过来，是因为我，怕我生气你自作主张？”
萧景琮点头，一点也没有因为苏颜妍此刻的反问觉得她不信任他。苏颜妍就是这样的性格，她骨子里有种特别天真的东西。这种天真不是稚子那种什么都不懂才有的懵懂，而是一切都看透却仍旧愿意向着善意选择的天真。
他喜欢苏颜妍这样的天真。
苏颜妍心下熨帖，她确实不会喜欢直接剥夺苏东林科考的机会。她自己再不喜欢对方，也不太能接受一个理想就是通过科举试图改变命运的人，屈服于不可抗拒的力量。
萧景琮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从官方角度明面拒绝对方往上爬。
考中考不中，要看考官，要看他自己的真本事。
“能往我身上搭线传消息的人也真是什么都敢想。他们越是这样传话，心中就越是赞同这套搭关系上位的规则。他们默认只要宗族足够强势，朝中有能说的上话的人，哪怕是践踏科考的规矩，都会无事发生。这些人观念恐怕不能适应你的节奏呢。太过迂腐。”
萧景琮赞同道：“太过惧怕别人走捷径，本身就是对自己的本事不自信。还传出些风声言论，试图拖无辜者下水，品性也有亏。这种人，纵使真的考中授官，也成不了大气候。”
苏颜妍问：“那你准备要怎么做呢？无视他们，还是解释一下呢？”
倘若什么都不做，难保这些想太多的学子，要做出点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到时候天子一怒，他们害人害己，太过可惜。
就在萧景琮要回答时，突然有人在门外禀报：“主子，有探子来报，苏东林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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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借势不借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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