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话很轻,却满是执着与坚定。少年眼眸暗淡地点头,双臂收紧,抱住越发消瘦的少女。
“是的,我总会来见你的。”
……
素雪在窗外站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连风都冷了许多。
“吱呀——”
少年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对上院中伫立的身影,两两对视,少年不安地攥了攥手指,走到素雪面前小声道谢。
“谢谢你帮我。”
“不,我不是帮你。”
素雪微微摇头,清雅的脸上不带一丝喜怒。少年点头,灵动的眼瞳中满是真诚与感激。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向你道谢。如果没有你,我见不到她。”
素雪没有答话,少年看了看时辰低声道了句告辞,便罩上兜帽正要离开。
“唰——”
凌厉的剑气迎面而来,少年一惊,方才他并没有察觉到墙头的位置有人。
少年此时顾不得犹豫,脚尖一点便向后跃去。素雪一甩手,臂儿粗的藤条极快地飞出,挡下了劈来的剑意。
“捉妖师?”
素雪看着落在地面的女子,眉头微蹙,微微侧过脸对身后的少年说道。
“快走。”
少年看了看素雪低声道谢,脚下生风似的眨眼便消失在院中。
沈初画没有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你不应该帮他的,妖,总是贪得无厌。”
素雪无言地看着冷漠狠厉的女子,只是说道。
“有我在,你收不了他。”
沈初画眉头一皱,看了眼紧闭的窗子。
“为了她?”
素雪只是沉默,沈初画眉头越发紧皱,手中的斩妖剑早已经散去了刺目的金光。
“你这是助纣为虐,这样做,真的是为她好吗?!”
“她开心,就好。”
沈初画眼眸越发冷,无意再与她多说些什么,转身运起轻功便翻身跃出墙头。
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素雪收回警惕的藤条,扭头看向屋内昏睡的少女。
她越发瘦了,这些时日,就像是熬干了她的心血。
素雪坐在床边,看着睡着了依旧皱着眉的少女。微微抬手覆在她的眉心,绿光一闪,原本睡得不安慰的楚娴云舒展了眉头。
女子嘴角微勾,本淡漠无情的眉眼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素雪并不知道,屋内发生的一切尽数落入窥探的少女眼中。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玉娇容敛息睁眼,看向远处的沈初画。
“你早就知道,今夜那树灵会帮他?”
沈初画眉头依旧皱着,玉娇容不置可否,站起身幽幽道。
“你不也早就知道,他就在将军府吗?”
二人无声地对视着,片刻后,沈初画移开了视线,淡淡说道。
“我只是猜测,并不算有所隐瞒。”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玉娇容笑道,眸中带着审视地盯着凌厉的女子。
方才的沈初画,与这几日的样子大不相同。无论是那凌厉果断的杀招,还是提及妖族时的厌恶杀意。
犹如一把锋利的剑,可以轻易将靠近的一切威胁铲除。
玉娇容眼眸微眯,暗道一声不愧是沈家人。
角城的捉妖师沈氏一族,是千年前人皇徒弟的血脉。那把斩妖剑,便是从人皇手中传承而来。
沈家人天生就拥有敏于常人的嗅觉与直觉,尤其是每一代中的长子。不但天赋异禀,而且对于妖魔异族有着天生的感知力。
也正是因为此,沈家的捉妖师一位,往往由长子继承。数百年来,从无例外。
唯独,到了沈初画这一代。不但是双生子,长子沈如风更是天生体弱的病秧子,身为长女的沈初画却继承了沈家的天赋。
也正是因为沈初画嗅觉直觉都如野兽般敏锐,她在第一次见到玉娇容的时候,便在她身上察觉到了极杂的气息。
有狐鬼、有树灵,有妖族、有魔族,甚至还有浓郁的,属于神族的气息。
沈初画很疑惑,她本以为京城中的事是她与那两个小东西搞的鬼,这才演了那么一出。
直到那天见到了那个狐鬼,她才发现,狐鬼身上的气息才与那些尸体上的一般无二。随之一起的,便是一股非人非鬼非妖的气息。
除此之外,她也感受到了那股淡淡的、属于树灵的气息。
跟着那两股气息,她先后找到了将军府与公主府。也因此知道了半年前的那场婚事,与背后荒诞的故事。
原来,楚娴云所倾慕之人,是大将军卫将离的义子,卫云洲。
两个少年人起初并不相识,唯一知道对方的,皆是从传闻。一个是圣上疼惜的胞妹,一个是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
二人的初见并不如何体面,爬树落水的落单公主,遇上了来救她的阴湿少年。
本都是容色无双的两个少年人,却都狼狈的湿透了衣衫,打湿了青丝。
依照卫云洲的轻功,原本不该这么狼狈,只是受惊的公主胡乱地拉扯着越过水面而来的少年,待二人爬上岸,公主手里还攥着少年被她拽落的腰带。
就这样,两个只听说过彼此的少年人,见到了传闻中如何如何的对方。第一眼是嫌弃的,第二眼却是慌乱地移开视线。
再一次见到卫云洲时,不安分的公主正尝试从墙头跳下。暂时在宫中任禁军指挥使的卫云洲,奇异地盯着上面无措尴尬的少女。
最后公主还是被送回了寝宫,也因此对卫云洲哪哪都看不顺眼。闲着没事的时候,楚娴云就去找卫云洲的麻烦。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卫云洲也不是泥捏的,反过来捉弄的楚娴云狼狈不堪。
只是卫云洲没有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公主,却格外有毅力。
仿佛不赢一次,她便不会放弃。卫云洲欣赏坚持不懈之人,若是这不是针对他,那就更好了。
二人之间关系缓和,是在去年秋猎。作为箭法高超的少年将军,卫云洲毫无疑问地拔得头筹。
而与圣上随行的楚娴云也见识到了这位少年人与传闻中的一样,并不是浪得虚名。
秋猎之后,浩浩荡荡一行人途经卧龙山,见山下景致颇好,又渺无人烟的僻静,皇帝楚慈便有意在此逗留。
楚娴云不喜欢与那些朝臣、夫人小姐在一处,便独自骑着马往山上走。待卫云洲发觉今日似乎过于清净的时候,才发现那闹人的小公主不见了踪迹。
卫云洲心中奇怪,便四下寻找。发现了上山的马蹄印之时,他也只当是她无聊随意走走。
只是此处到底不安全,卫云洲便跟了上去。也因此,发现了山上驻扎的营寨。
那是一伙山贼,而他要寻找的小公主正狼狈地被压着要与那贼头子拜堂成亲。
卫云洲又惊又怒,手中红缨枪一掷,便刺穿了胆大包天的贼子。楚娴云见是他,当真是既欣喜又别扭。
只是此时却容不得她扭捏,那伙山贼见大哥被杀,纷纷拔刀朝着满脸杀意的少年劈去。
卫云洲拉着楚娴云一边劈开贼子的咽喉,一边将她苍白的脸按在怀里。数百个山匪纵然不会武功,单凭蛮力也让卫云洲渐渐吃力。
再一次被刀砍中手臂,卫云洲身形微晃,却依然将啜泣的公主护得好好的。
担心今日当真折在这里,卫云洲背起楚娴云卯足了劲往山下冲。幸好二人命大,被赶来的禁军所救。
也许是危难之中的情绪,也许是有些感情早已经在每日的相处中改变。楚娴云发现,卫云洲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讨厌。
相反,他果敢勇猛,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不但守得了一方百姓,还能单枪匹马地冲进贼窝里将她救出。
一个少女心,就这样系在了尚且昏迷的少年身上。
楚娴云是幸运的,因为她的心上人也同她一样,倾慕、心悦她。
楚娴云也是不幸的,因为她的心上人,死在了他熟悉的战场。
那是年后的第二天,北地木獬族猖獗,楚慈派卫家父子北上抗敌。而卫云洲,就死了木城。
楚娴云再见他时,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她期盼了许久的婚期,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楚娴云大病了一场,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便是那场荒唐的婚礼。
卫家新妇,本该是少主人的妻子。却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夫人。
……
红绸喜烛,铺天盖地的红快要将楚娴云淹没。楚娴云坐在喜床上,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她想要逃,想要脱去这身婚服,可是僵硬地丝毫不受她控制的身体却毫无反应。
“吱呀——”
卫将离推门而入,往日里总是清明淡漠的眼眸染上了醉意。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卫将离越发地痴了。
待脸上覆上陌生的温度,楚娴云终于冲破了禁锢,尖叫着推开了卫将离的手。
措不及防的卫将离被推了个踉跄,看着少女慌张地去推门,紧闭的门窗却纹丝不动。
楚娴云绝望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男子,眼中是浓郁的恨意。
“你这样做,对得起阿洲吗?!”
醉醺醺的男子似乎愣了片刻,看着她殷红又带着恨意惊恐的眼眸,低低一笑,呢喃道。
“公主,我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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