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逢春在前面走着,程巷一不远不近跟在后面,以非常自然的态度跟到柳家。
“小春,家里有水吗,我有些口渴。”
柳逢春回头看他,不知道是该震惊他的自来熟,还是该震惊他跟进家门。
“你不回市里?”
“哦,明天还要相亲,今天先不回去。”
柳逢春:“那你住哪?”
程巷一搓了下手指,笑着指向东边方向:“我开车来的,今天晚上去镇上住。”
他住在哪里柳逢春并不在意,敷衍点头,进去屋里很快走出来,举了举手里的印花搪瓷缸。
“厨房有凉白开。原本留着给我自己的,便宜你了。”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像呢喃似的,不细听都听不清楚。
拿着搪瓷缸去厨房,柳逢春倒了半缸水给他:“给。”
程巷一不客气,端起缸子咕咚咕咚一仰而尽,痛快叹息出声。
“谢谢小春。”
柳逢春瞥他一眼,略显嫌弃的让他去压水井那里将搪瓷缸洗干净。
程巷一毕竟是个男人,家里除了他这个小哥儿没有旁人,柳逢春怕被人看到不好,催着他离开。
“你既然有车,就先回去,或者去镇子上住一晚,明天过来,不然饿上这么久,铁人都受不住。”
“那行,明天我来还能找你领路不。”程巷一眼睛盯着柳逢春,见他表情纠结,连忙给出解释:“我路痴,走过的路很快就忘了,你人这么好,帮我这回。”
被带了高帽,程巷一真诚看着他,柳逢春不好意思再拒绝,应下了。
家里没有旁人,必须自给自足,看着日头差不多,柳逢春给自己煮了碗粥,拿出赵婶子给的腌咸菜,配着馍馍吃着喷香。
别管吃的好坏,起码填饱了五脏庙,柳逢春很满意。
小爷去世前他就已经在镇上上学,吃住都在学校,食堂有补贴,花不了几个钱,吃的菜种类还多,每逢放假才会回家陪小爷。
自从小爷不在,柳逢春回来的没那么勤快,食堂开门就住在学校,等人走光了,他才收拾东西回家住。
下厨机会不多,柳逢春能敷衍就敷衍,这两年越发清瘦,小脸上本就不多的肉彻底掉个干净,下巴都尖了。
小爷去世后,家里的地和值钱的东西被大伯和他形同虚设的爹分了个干净,只给他留了破旧泥屋。
好在小爷疼他,察觉到身体不好时,托人把他喊回家,塞了三百块钱,叮嘱他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三百块钱,抠抠搜搜也用了两年多,如今只剩下二十几块,柳逢春想,如果钱不够花,他就去打工,挣够了钱,再回来继续读书。
至于他爹妈,从知道嫌弃他是个小哥儿,意欲将他溺死在粪坑时,柳逢春就当他们死了。
若不是被同为哥儿的小爷抱去养大,他早就投胎八百次,虽然没了父母陪伴,但爷爷和小爷给他的爱足够多,柳逢春长成了根正苗红的哥儿。
思绪回笼。
柳逢春麻利刷了碗,钻进屋里睡午觉,泥屋当初砌的厚实,屋内比外面凉点,高温天气下静静躺着,倒也能睡着。
村中人都有午睡的习惯,休息个把小时,下午精力更好。
刚睡醒的人成大字形躺在床上,墨迹半晌还是下了床。
柳逢春晃悠到后院,往压水井里倒了半瓢水,攥着把手来回按压,地下水顺着漏水口喷出,柳逢春飞鸾转身鞠起一捧水洗脸。
带着凉气的水扑到脸上,刺激大脑清醒,困顿飞速消失不见。下午他把书本剩下部分看完了,此时快傍晚,蚊虫活动旺盛。
在家闷了一天的人纷纷出来寻个凉快地方聊天,村口大柳树下人是最多的,旁边就是大片空地,带孩子的婶子让孩子放心玩,左右都在眼皮子底下,跑不丢。
赵婶子领着柳逢春过去玩,跟赵婶子相熟的几个婶子笑呵呵腾了个空,招呼他们过去。
“呦,小春放假了,在家住几天啊?”
柳逢春弯唇笑着:“十来天。这里可真凉快,比家里舒服多了。”
婶子拉着柳逢春坐在自己旁边,右手蒲扇对着两人呼呼扇风。
“可不是嘛,这边人多,还有风。”
赵婶子从兜里掏出把炒瓜子给大伙分了分,围在一块说话。很快他们被那边动静吸引了。
“那车可真气派啊,早上那会儿就停在那边大路上。”
“什么车你这么激动。”有人笑问。
“还能是啥,四个轱辘小汽车呗,我跑近看,那车可有派头了。”
有人羡慕的咋舌:“咱们村什么时候能出一个买小汽车的人,也让乡亲们过过眼瘾。”
这时候有婶子想到了明日薛今喜丫头的相亲,提了一嘴,众人目光瞬时落在了绑着麻花辫的女生身上。
薛今喜心中尴尬,都怪他爸,有点啥事恨不得全村都知道,嘴巴没有守门的,烦死人。
尤其他觉着女儿上了几年学,模样又好,市里来的看见了都得喜欢,这门亲事十拿九稳,一下得意忘形,秃噜出去,弄的大半个村子都知道。
“喜丫头,你可是村里最漂亮的,以后坐上小汽车,也让咱们沾光,凑近了看看。”
薛今喜扯着嘴角笑,打哈哈应付过去。
盘算着以后结婚,周海生不能输给市里的混混,还得开着小轿车来接她,这样才面上有光。
是的,她跟家里摊牌了,她有对象,明日相亲走个过场就回来。薛家父母听她说对象是校长的儿子,反应了好一会儿,旋即眉开眼笑。
校长的儿子好啊,还住在镇子上,有正经工作,比市里的那个强多了。
面对村里人调侃,薛父浑不在意,总归女儿嫁的好,作为岳家,他们也有面子不是。
赵婶子挑着眉梢,给柳逢春塞瓜子,凑近了小声说:“我看啊,还是你好看,俊俏的很。”
柳逢春失笑,这是看习惯了,直接给看顺眼了吧。
哥儿再怎么好,也比不过女子招人喜欢,也就赵婶子这么夸他。
翌日。
大清早的柳逢春就被敲门声吵醒,皱着眉头翻身,贴在草席上的胳膊压出印记,无意识伸出蚊帐外。
昨晚熬夜又看了一遍那本书,凌晨才睡觉,没得到充分睡眠精神很颓靡。
敲门声仍在继续,模糊伴着喊他名字。
柳逢春面无表情踩着拖鞋冲出去开门,拉门同时没控制住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看到来人,动作定格。
程巷一今天穿的格外帅气,白汗衫外面穿着卡其色格子衬衫,胸前若有似无肌肉线条看的明显,下身黑色休闲裤,搭配皮鞋。
凑近了,能闻到肥皂清爽的味道。
见人愣住,程巷一得意勾唇,不枉他收拾这么久,果真帅气。
“小春,为了感谢你帮忙,顺手买了几本书。”
他不由分说走进屋内,把书放在桌子上。那几本书最近很火的,他还都没看!!!
回过神,柳逢春已经翻开书页,眼睛微微睁大,真的好想要啊。
可惜。
无功不受禄,他跟程巷一也不熟,这几本书,他不能收。
细长手指在书封面上摸了又摸,描摹图画人物,闭着眼睛把书还给他。
“我不能收,还给你。”
程巷一跟人打交道功夫炉火纯青,此时却不想把这一招用在面前小哥儿身上。
他接过书,重新放回桌子上:“你不喜欢吗?”
柳逢春哪能不喜欢,他喜欢死了。
“喜欢,可咱俩没关系,我不要。”
程巷一心想,现在没关系,很快就有了。
“我去相亲带着也不方便,不去先放在你家,你先看,我回来你再还给我,如何。”
这回柳逢春没推拒,爽快答应。
同样的路,又走了一回。
想起昨日闲聊提到市里人薛今喜的表情,柳逢春觉着旁边这位兄台很可能铩羽而归,程巷一人还不错,外貌也帅气,柳逢春给他打上好人这个标签,于是起了提醒他的心思。
走到半途,柳逢春喊住他。
“程巷一。”
男人停住脚步,微微屈膝垂头凑近,柳逢春看附近没人,语速飞快。
“薛今喜有对象了,你今天恐怕是白来。”
语毕,柳逢春感觉自己不厚道,程巷一穿的帅气,对相亲大概率抱有希望,他这么说,万一给人造成不好的心里暗示怎么办,后悔情绪来势汹汹,柳逢春眼珠乱飘,挠了下鬓角,飞快找补。
“你可以试试,毕竟你长的很帅。”
程巷一哑然失笑,他还以为什么事:“谢谢你的提醒,我不爱当棒子。”
棒子?
柳逢春疑惑歪头。
程巷一挑眉,做个挥动棍子的动作:“棒打鸳鸯。”
经他这么一弄,柳逢春也笑起来,眉眼弯弯,生动精致。
“好啦,快走吧,薛今喜应该等很久了。”
临近薛老四家,柳逢春帮着检查程巷一的衣着,确认无误放人进去,而他要回家抓紧时间看书。
程巷一垂头片刻,伸手一颗一颗将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恢复面无表情模样,站在门口敲门。
薛家父母听到动静,推着打扮好的女儿出门。
薛今喜头发披散着,过肩短发做成了小卷,亮晶晶的发卡别在头发上,穿着过浅绿色膝长裙,妆容也是配合衣服来的。
可以看出,对相亲的上心————如果程巷一不知道她又对象的话。
“薛女士,请。”
薛今喜视线扫了眼程巷一,眼里闪过惊艳,很快撇撇嘴,疏离笑着上前。
下意识拿他与周海生对比,大概情人眼里出西施,薛今喜依旧觉着周海生最好。
两人都没继续的意思,索性开门见山。
薛今喜撩了下头发,勾唇笑笑:“程先生,实不相瞒,我有爱人,关于这次相亲,我很诧异,我父母对你很满意,坚决让我和你见一面,我只好顺从。”
她无奈笑笑,丝毫看不出昨日在家嫌弃他,贬低他的样子。
程巷一点头:“刚好,我也走个过场,我还有事,你就回去吧。”
下一刻,程巷一果断转头离开,薛今喜站在原地错愕,哪有这样的人,相亲结束也不知道送女生回去。
她生气跺了下脚,翻了个巨大白眼。
那今天起这么早画的妆,不就浪费了,还想给市里人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无论是哪个地方的姑娘,都不是他这个好逸恶劳混混可以得到的。
这下自己反倒成笑话了,薛今喜深吸口气,蹲在田埂上想了会儿,决定去镇上找周海生。
这边,柳逢春快步跑回家,喜滋滋去洗手,擦去水珠蹦蹦跳跳去拿书看。
程巷一总共拿来五本书,都是最新出的,柳逢春都没看过,他挑选出最喜欢的那本,拎着小马扎坐在阴凉处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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