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几个四品官家的小娘子是为什么愿意和博彤一起玩,但在陪博彤玩这件事上几个人确实少有松懈,不是今日下帖,就是明日相邀。尽管城中各高门都为了即将到来的千秋节而忙碌,但博彤还是在几个小娘子的陪同下,很快将都护城大致转了个遍。
这日,听说登繁楼出了一种新酪,这个时候有新酪怎么说也是一种稀奇,于是几个人相邀着,一同上了登繁楼的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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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繁楼一共三层,如果加上屋顶的阁楼,则可以算作四层,这个高度在都护城内,除开宫城建筑外,可算是独出一份。老板也擅经营,一楼堂坐,二楼雅座,三楼更是精洁无比,专供王孙公子,高门大户的闺阁娘子们雅集之用。
上了楼,博彤摘了帷帽,店内小厮送上四个小铜盆,盆内装着清水,这是供人洗手的。洗手后,又送上四个茶盅,这是供客人漱口的,漱口后,才上了新茶。
上过新茶,店小二满面笑容,立在一旁,等着客人吩咐,或者准备着报菜名。几个小娘子不管是来得多,还是听得多,总之对登繁楼的菜式多有了解,不用小二报,除了新酪外,几人又各自点了些干鲜果点心,就让小二下去了。
此时正是上午,空气里还留有清晨的凉爽,博彤几人正说着话,一个凭窗向外俯瞰的小娘子忽然招手让她们过去,“你们来看看外面那个僧人。”
“僧人有什么好看?”
前几年都护城里来了一波婆罗门僧人,大多着一身暗红的僧袍,光着头,单手持戒,眉目低垂在街市里行走,叫人好奇他们的来历,也弄不明白他们晚上住在哪里,又靠什么维持生计。那时很吸引了一些目光,后来不知为什么渐渐地看不着了,没想到时隔几年后,又再次看到了。
说是没什么好看,但几个人还是衣裳窸动,绣带飘飘,向窗前走去。窗外,登繁楼所在大街的东端,一个两街交汇的十字路口,一个暗红身影正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垂目低头。阳光照在他身上,红彤彤一片。远远的无法看清相貌,但博彤瞬间认出这就是跟着她和姑姑从赭石城过来的那个僧人。
当时进城前他告辞而去,本以为再看不到,没成想又在城内见到了。
那僧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肤色晒得有些黑,却在阳光下泛着光泽,颅骨端正,双手骨节分明,即使看不到脸,也知道他一定相貌端正,更何况这样静坐于闹市之中,更添一份沉静出尘气质。
“看什么?莫不是,让我们来看他长得好不好?”一个小娘子碰了碰身旁的人,以扇掩唇,故意笑问道。
被打趣的小娘子啐了一口:“失心疯了你!”
骂过之后,才细细说明:“我听说,这位惠正法师发下宏愿,要用三年时间,向过往路人祈一份愿心,扩建清凉寺,供奉莲台,俯请神主降临,渡世间苦厄,共修来世福德。”
“这样乞讨,太慢了吧?”一位小娘子疑惑道,“为何不向高门化缘,这样不是更快?”
“化缘更快,可这有违法师的初心。修莲台本是一件有大功德的事,正因为有大功德,法师才想让这功德降落于更多人身上,因此宁愿慢慢累积,好让来往百姓有机会积攒福德。”
来世功德什么的,几个小娘子想不到那么远,只是觉得这么做恐怕不易,耗时耗力,“光凭他一人,不知道要几年才攒得起?”
正说笑着,小二端着大托盘告罪走了进来,将一碟碟干果点心摆在桌上,最后放下四碟团成响螺状的雪白新酪,然后一夹托盘,翩然一躬:“新酪已上,请各位小娘子品尝。”
博彤四人归坐,各自拿起银匙品了一口,润滑清甜中,还有一丝带着香味的微酸口感,令人赞不绝口,尤其以干果佐之,滋味更美。
正畅快品尝间,忽然门扉敲响,四人转头,见店掌柜站在小阁门口,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殷勤的笑,见四人看过来,收回眼低下了头。
“冒然打扰各位小娘子欢聚,实在冒昧。小店唐突,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各位小娘子能否容小人一禀?”
除博彤外的三位小娘子放下银匙,露出讶然之色,彼此互看了一眼,然后一起看向博彤。
“说吧。”博彤说。
店掌柜向博彤躬了一躬,才说:“刚才接到巡使通知,称有使者计划驾临鄙店,登高望远。为确保使者安危,让小店暂时闭店,清查守备。因事出紧急,小人不得不打扰小娘子,还请恕罪。”
有使者要来?
各国使者入朝,来贺千秋节已是全城皆知的事情,这一段时间以来,城中守卫逐渐严格,有些地方甚至日夜不得通行,这些都是人所尽知的事情。
“使者既然要到,应该早就通知你们了,为何今天还迎客?”一个小娘子问。
掌柜的知道这是怪罪的意思,解释道:“事出突然,我们也是临时才收到通知。不然今日必不会扰了各位小娘子的雅兴。”
美食享用到一半就要中断,当然是件让人不怎么高兴的事。但这是公事,再不高兴,也要分割个轻重缓急。“使者什么时候到?”刚刚问话的小娘子接着又问。
“小人不知具体时辰。只是巡使通知我他们即将到店清查,安排守卫。”
这位古姓小娘子不再说话,只是看向博彤。博彤站起身,说:“既然是公事,我们自当体谅。这就走吧?”她向三人问道。
三人忙站了起来:“公事为重,这是应该的。”
“会钞吧。”博彤向掌柜道。
店掌柜连忙躬身:“搅了小娘子的雅兴,已是鄙店之过,又蒙小娘子深明大义,小店更是感激,如何还敢让小娘子破钞?这次雅集所费,若小娘子不嫌弃,全算在小店账上。”
几位小娘子微微一笑。在店掌柜的亲自带领下,向楼下走去。
下到二楼,原本有的几桌客人已不见踪影;到一楼时,偌大一层更是空空荡荡,桌椅板凳都摆得整整齐齐,桌面也擦得锃亮。门外,几位巡使分立在店外两侧,留出了门前一大片空地。
看到这些,一种紧肃感油然而生,博彤戴上了帷帽,说我们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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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正走出店外,忽然一行人远远走了过来。当头二人锦袍金冠,神态闲适,身后跟着的都是高大男子,满身勇武之气。见他们快到门前空地。博彤四人知道这恐怕就是使者了,于是退到一边,等他们进去。
一行人从博彤四人面前走过,所过之处留下一股淡淡香气。等他们过去,博彤等人正要离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前面可是博小娘子?”
走在曹国大王子曹仁身旁的庾昭明闻言轻轻皱眉,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此时日光大盛,阳光下的一切都有一种锐利刺目之感。那几个衣裳轻袅的女子中,有一人头戴淡黄帷帽,帷帽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了小巧雪白的下巴和唇边一抹若影若现的红。
他不知道曹仁从哪里听到了博彤的名号,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不是博彤,但不论是不是,都让他皱眉。
听到身后这声洋洋含笑,又带着几分异国口音的问句,博彤回头看了过来,她先看向问话的男子,然后,看到了站在他身旁的庾昭明。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庾昭明,这次,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一身金冠锦袍,面白如玉,鬓若刀裁,目如春潭,眉若横山,肩宽而腰窄,明明满身风流,偏偏气质淡漠。
博彤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又看向正满面笑容看着她的人。这人二十多岁,虽然也有一份好相貌,神态里却多了一份肆意。
原本跟在她身后的三位小娘子已经低头退开,留下博彤一人盈盈而立,直面这问话之人。
看着对面带着玩味的笑,博彤毫不局促:“我是博彤,不知阁下是?”
这男子脸上的笑越加肆意,他大大一揖,眼高高抬着,视线恨不得从博彤的帷帽底下钻进去,道:“竟然真是博小娘子。我乃曹国大王子曹仁,久仰小娘子美名,只苦无缘亲见,不想今日偶遇,真是意外之喜。”
又问:“小娘子这是要走?莫不是听说我们来,才匆匆离开?”
博彤微微一笑:“是的。今日我本同几位好友在此雅集,不料中途得知大王子要来参观,就匆匆收拾了,正要离开。”
她身后三人听她如此回答,不由互相交换了目光。
曹仁想不到博彤答得竟然这么入扣,脸上笑意又多了几分,他向前走了一步,说:“这么说就是我的罪过了。我一时兴起,不想却打扰了小娘子的雅集。不知小娘子可否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我略奉一杯薄酒,聊表歉意?”
他口中说着,脚下又向前走了两步。
他身后,庾昭明负手而立,嘴角噙笑,一双眼睛却满是淡漠。
见他渐渐就要走进,博彤依然不慌不忙:“大王子赐酒,本不该推辞,但这杯酒若带着歉意,小女子就愧不敢当了。殿下丰神俊朗,而小女子粗颜陋质,心中惴惴,更不敢领受。还请大王子仁慈,容我等告退。”
说完,她盈盈一拜,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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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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