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来的晚风吹来，猛的灌进了这条小路。骤然响起的簌簌声，像极了白日里同学们眼神中的嘈杂。
后脖颈上细密的汗珠顺着脊骨一路下滑，如同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剥开林鸢最后的伪装。
看着秦羽那副冷漠表情里透析出的真实厌恶，孙佳佳只觉得内心翻涌起一丝诡异的喜悦。
而她并没有为这难得的关注而满足。在看到路口逆光站着的宋清时，她先是一愣。随即将这些日子里压抑的情绪，扭曲出了一个近乎恶毒的快意笑容。
“哟！你看！人家宋大状元都等不及，亲自来接了！真是……师徒情深啊！”
“孙佳佳！你闭嘴！”秦羽厉声喝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孙佳佳被秦羽的气势慑得缩了一下，却又变本加厉地开始了破罐子破摔：“我闭嘴？我说错什么了？她林鸢不就是喜欢……”
“她喜欢什么，是她的自由。”
宋清冷冷的截断了孙佳佳未说完的话，而后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踩过路上的枯叶碎枝，走进了这片硝烟浓郁的战场。
风吹散了漂浮在她们头顶的云，摇摆的树叶像是与阳光达成了某项协议，一束束光线见缝插针般地投射在了这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取向能决定的，只有取向本身。决定不了一个人的品性、能力，更决定不了她该被如何对待。”
她走上前几步，站到了林鸢身侧。那双如同两潭深不见底寒水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孙佳佳。“如果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那该去写小说。而不是在这里，肆意猜测别人喜欢谁。”
没有过多起伏却字字清晰的声音，带着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孙佳佳张着嘴，后面更恶毒的话在对上宋清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时，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宋清没再看她，脚步一转，朝着脸色苍白的林鸢伸出了手。
处于巨大的震惊和羞耻中的林鸢脑子里满是一片混乱，看到那只伸来的手，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任何迟疑。宋清的手自然向下，轻轻握住了那微微颤抖的手腕。
林鸢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宋清更紧地握住。
与那个晚上感受到的温度不同，此刻的指尖带着难得的温热。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唤醒了林鸢麻木的神经。
“走了。”宋清的声音很轻，混在风里如同呢喃。
她拉着林鸢的手腕，目不斜视地从僵立的孙佳佳和面色复杂的秦羽身边走过。步伐稳定，没有一丝犹豫和停留。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秦羽的眼神复杂难辨。最终烦躁地骂了句脏话，狠狠瞪了呆若木鸡的孙佳佳一眼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开。
夕阳的余晖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些许从那条阴暗小径带来的寒意。
一路上，稀稀疏疏的遇到了几个冒出来的学生和老师。而她们保持着另类的牵手姿势，谁也没说松开。就这样沉默着，走到了教学楼楼下。
“陆思韵说你的车钥匙忘在教室了，上去拿吧。”
感受到那手轻轻的松开，林鸢愣愣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宋清，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清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平静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外婆让咱们去一趟菜市场，买点饺子皮和绿豆。去晚了，市场该关门了。”
过于日常的对话，像是一个安全的缓冲带，将林鸢从刚才那场充满恶意的风暴中拉回了现实。她眨了眨眼，杂乱的思绪渐渐归位，低低地“嗯”了一声后，转身跑上了楼。
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宋清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她靠在冰凉的教学楼墙壁上，抬头望着被夕阳染成橘粉色的天空。
有些放空的眼神里，不受控制的回放着刚才小路上的那一幕。尤其是孙佳佳那句尖锐的指控，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就在她试图用时间去消化着这如同浪潮般巨大的信息量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宋清？”
回过神的宋清转头看去，只见许青荷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向她走来：“你在等……林鸢？”
“许阿姨。”宋清站直身体，礼貌地点头，“嗯，等她拿点东西。”
许青荷看了看楼梯口，又看向宋清，压低了些声音：“今天上午的事情，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及时证明，那孩子可就受大委屈了。”
宋清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许阿姨，有件事想麻烦您。林鸢她……以后在学校，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和严老师多关照一下。”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别告诉你妈呢？”许青荷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叹了口气，点头保证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谢谢许阿姨。”宋清再次郑重道谢。
“谢什么！你这可是实打实提高了我们这届的本科率，我得代表学校谢谢你才对！”许青荷拍了拍宋清的胳膊，“行了，早点快回去，别让你外婆等急了。”
看着许青荷走远，宋清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她将手里那袋章鱼小丸子提到眼前转了个圈，对自己刚才的鬼使神差露出了个无奈的笑。
不多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林鸢拿着车钥匙跑了下来。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气息还有些微喘。却又迫不及待的举起钥匙，朝着宋清晃了晃：“拿到了。”
自行车棚下，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在一众车辆里像是上世界的产物，落伍而衰老。
“待会儿到了菜市场，帮我挑挑绿豆和饺子皮。这个……算是谢礼。”
宋清自然地得把手里的章鱼小丸子递给林鸢，从她手里换了自行车钥匙。
林鸢愣愣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突然出现的尚存着些热气的零嘴，又把视线投到了那个弯腰开锁的人身上。
宋清的表情过于平静，平静的消磨着这个与她气质完全不符的章鱼小丸子出现的一切深层原因。
梁祝的悠扬曲调和章鱼小丸子的香味，仿佛从那个夜晚穿越到了现在。而她们从躲藏在广告牌后的鬼祟，走到了方才堂而皇之的牵手。
锁咔哒一声开了，宋清熟练的推出那辆二八大杠，坐上后回头示意林鸢：“上车。”
林鸢默默地抓紧袋子，小心翼翼地侧身坐上后座，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车座下的铁架，刻意避开了扶着宋清腰的可能。
感受到了那份小心翼翼，宋清什么都没说。只是稳稳地蹬动了踏板，让自行车载着两人，穿过洒满金色夕阳的校园，驶向校外。
熙熙攘攘的菜市场里充满了各种蔬菜、鱼肉和调料混杂的气息。
宋清推着车跟在林鸢身边，看她如何在杂粮摊前琳琅满目的豆子，和各种宽窄厚薄的饺子皮里挑出最符合出题人意图的答案。
等买完东西的两人走出菜市场时，夕阳已经西沉，天边只剩下了一道绚丽的晚霞。
林鸢依旧坐在后座，手里抱着装绿豆和饺子皮，以及那袋散发了一路香味勾得人肚子里馋虫直叫的章鱼小丸子。
夜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也似乎吹散了一些心头的阴霾。她偷偷抬眼，看着路灯的光线在前方宋清清瘦的背影上明明灭灭。
方才逛菜市场时沾染上的生活烟火气，冲淡了不久前的惊心动魄。不同于之前的紧绷和尴尬，此刻路上的沉默反而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走到一个亮起红灯的十字路口，宋清捏了住刹车。她单脚支地控制着车辆的平衡，望着前方跳动的红色数字，突然开口。
“我不恐同。更不会因为这种属于个人私密领域的选择，去改变对一个人本质的看法。”
林鸢正看着路边的广告牌发呆，闻言猛地抬起头。
她没想到宋清会如此直接地提起这个话题，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的心脏，瞬间涌上了愧疚和不安。
想起孙佳佳那些恶意地揣测和可能传播的谣言，她无意识地攥紧了装着绿豆的塑料袋，声音有些发涩。
“抱歉……我又把你扯进这种糟心事里了。你的名声，估计要不好听了，”
“名声？”宋清几不可察地轻笑了一下，“我要是只能靠着高考状元这个名头吃一辈子老本，那才真是我最大的失败。别人的闲言碎语，还动摇不了我。”
这话像是一股暖流，悄然注入林鸢冰凉的心里，让她鼻尖微微发酸。但她还是忍不住小声辩解：“可是……我……。”
红灯跳转成了绿灯，宋清却没有立刻蹬车。她侧过头，洞悉一切的目光落在林鸢那张带着不安和自责的脸上。
“学渣仰慕学霸，学生喜欢上教得好的老师。从概率学和青少年心理学的角度来看，都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感情会随着时间而稀释，等过了这段青春期的躁动，或许你就不喜欢了。”
听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这种直白地、用这种近乎学术探讨的方式点破。甚至，那人还贴心到给她的反应和之后的所有都铺好了道路。
林鸢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连耳根都烫得厉害。却又在意识到不喜欢这几个字里深层的含义时，散去了几分热度。
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下意识地转移话题：“那……那你今天在一中演讲的时候，台下肯定跟明星开演唱会一样掌声雷动吧？”
那声音越说越小，仿佛连它的主人都觉得这话题转得生硬无比。
而宋清已经重新蹬动了自行车。她目视前方，嘴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混在晚风里，飘入了林鸢耳中。
“这届学弟学妹听讲的时候，没你认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8章 取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