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的稻子收了回来,豆苗难得没被他奶逮着安排活儿。
他跟爹娘说了一声,就出去找小伙伴玩儿。
村里小孩儿多,跟豆苗玩儿得好的有五六个。他们提着个破烂木桶,一块田一块田地巡过去。
收完稻谷的田里尽是宝贝,田螺、泥鳅、黄鳝,运气好还能在水坑里摸到河里跑进田里的鱼。
豆苗找准那指头粗细的洞顺着往下挖,挖到下面黑黢黢的稀泥中,忽然就见着一截滑腻的黄鳝。
他惊呼一声,压低声音急切道:“有了有了!”
几个小孩迅速靠过来,脑袋挨着脑袋,膝盖跪在那泥里,清澈的眼睛激动地紧盯着那坑中。
豆苗手指一掐,挑起黄鳝往地上一扔,那滑腻腻的黄鳝就甩着尾巴四处找洞奔逃。
五六个小孩呼喊着蜂拥追赶过去,那黄鳝溜过了几双稚嫩的手,最后还是被扔进了烂木桶中。
几个小孩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头发上都沾了不少泥点子,想着等会儿能烤黄鳝吃点肉,都傻兮兮地笑着。
玩儿得正好呢,田坎上由远及近走过来另一群孩童。
村中玩儿的小孩子也分群。
有些是自家大人不让自己孩子跟别人玩儿,有些就是脾性不和,玩儿不到一块儿。
见为首的壮实小孩领着几个孩子靠近,豆苗的伙伴快速聚集到他身侧。里面最小的才六岁的喜哥儿急切跟豆苗道:“豆苗哥,柱头来了!”
豆苗抬头,站起来甩了甩满手的泥泞。
他低声回道:“别怕,咱又没惹他。”
柱头是村中的小霸王,带着一群狗腿子成日里招猫逗狗,在村中小孩里很有威名。
但豆苗不招惹人,那叫柱头的小孩却是专门来找他们事儿的。
柱头径直跳下田坎。豆苗警惕,站直身子,和另外两个大孩子将他们队伍里的两个小哥儿往身后拉。
豆苗问:“柱头,你们想干嘛!”
柱头是朱进的小名。他是朱二婶家的老来子,被一众哥哥姐姐还有老娘溺爱着,长成了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他笑嘻嘻地也不说话,抬脚指着豆苗他们那装了有五六条黄鳝的破木桶一踹。
顿时,那木桶飞了出去。里面的黄鳝落地就要跑。
“你干什么!”一群小孩四散去抓。豆苗立在原地,挡在朱进身前。
“跟你们玩儿啊,谁叫你们不带我玩儿。”朱进年岁比豆苗小,但长得敦实,比豆苗还高。
有一身蛮力,打起来豆苗也占不到便宜。
而且豆苗谨记他哥说的,不轻易动手。一旦动手,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
豆苗抿紧唇不说话,瞪着朱进。
旁边抓完了黄鳝又打算聚拢的小伙伴们只见朱进忽然凑近豆苗,也不知道说了个什么,就见豆苗忽然暴起,抓着朱进的领口就打了起来。
小伙伴们惊呼:“豆苗!你干什么!”
朱进没想到豆苗忽然会动手,对自己身后的小孩气急败坏道:“你们愣着干什么,帮我打啊!”
包子见状,扔下木桶就道:“豆苗,我来帮你!”
“我们也来帮你!”连小哥儿都奶凶奶凶吼道。
……
小孩在田里打了群架,打着打着,几个小孩的扯着嗓子哭嚎。尤其是那朱二婶家的小子,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田里干活的农人瞧见了,立马赶过去将骑在朱进身上的豆苗拉开。
打眼一瞧,心道:豆苗这小子看着瘦小,这狠劲儿跟他哥也差不多。这朱家小子被打得鼻青脸肿,怪不得会哭成这样。
没多久,这事儿就被他们家里知道了。
“豆苗,柱头回去叫他娘了,咱们怎么办?”包子焦急,一身泥泞牵着自家小哥儿弟弟饺子道。
豆苗垂在身侧的手在打颤,刚刚用劲儿太多,脱力了。
不过打了就打了,他恨没多打几次。从前柱头怎么欺负他们都忍着,下次他再忍他就不叫豆苗!
他看着小伙伴在田里翻滚出来的满身泥泞,道:“你们先回去换衣服。这不关你们的事,要是大人问起来实话实说就是。”
“那怎么行!朱二婶那么泼……”包子担忧道。
豆苗小脸板着道:“这事是柱头先招惹我的,问起来也不是我的错。”
“我先回去了,你们也赶紧回去。没有大人在,我们小孩打不过他们大人的。”
“好!”
小伙伴们飞快回家。
刚到家,村中四处各家中就不约而同响起妇人或汉子的骂声。
“衣服怎么又脏了!”
“小兔崽子,你娘才把你衣服洗干净!看我不收拾你!”
“包子!!!你带你弟干嘛去了!你是要累死你小爹爹我吗?!”
包子这边被他小爹爹揪住了耳朵,立马抱住他小爹爹的手急切道:“小爹爹,豆苗打了猪头,咱们过去帮帮他吧!”
而朱二婶那边,在看到自家儿子被欺负成这样,更是张嘴就在院子里骂。
一时间,半个村的人都知道朱二媳妇家的眼珠子被叶家的欺负了。
*
叶家。
朱二婶在家检查完自己儿子的伤,当即拉着他匆匆到了叶家门口。
她气得眼大如牛,张口就骂道:“叶家的小杂种,给老娘滚出来!”
“施蒲柳,你个贱人教出来的小烂种居然敢打我儿子,真当我朱家没人了!”
那声音如虎啸,不一会儿,叶家门口就被周围的乡亲给围拢了。
“哪家在我家门口撒泼!当我叶家是没人了!”
李四娘快步从正屋那边出来,见站在众人前头的朱二家媳妇,再看那鼻青脸肿的小孩,顿时眉头一皱。
“朱二媳妇,你来我家做什么?”
“我说叶家婶子,你大孙儿打了我儿子!今天这事要是没个说法,我跟你们叶家没完。”
李四娘撇撇嘴,原来是那赔钱货干的。
施蒲柳听见动静出来,身后跟着豆苗。李四娘见状,狠狠瞪了他娘儿俩一眼,道:“你娘儿俩惹出来的事儿,你们自己说去。”
说完,李四娘就往正屋里走了。
摆明了是不想管这事儿的。
村中人唏嘘。这李四娘还真是偏心,谁家当奶奶的会在仇人找上门的时候放着家里的小辈不管。
施蒲柳除了成婚,头一次见这么多人围在自家屋前。她有些慌张地抓紧自己衣摆,又将跟个小牛犊一样冲在她面前的豆苗一把抓住,拉到自己身后。
西厢房,门悄悄开了一道缝。
躲在屋里的金兰畅快笑道:“闹吧闹吧,最好是把那小的连带老的一起收拾了。”
朱二家媳妇比施蒲柳大个十来岁,两人同辈,她便叫一句朱二家的。
“我们豆苗从来就懂事听话,怎么会打人。朱二家的,你是不是弄错了。”施蒲柳说话声音细,主要是身体虚。加上有点怯弱,乍听就是没有底气。
朱二媳妇是个凶恶的,当即呵道:“什么叫我弄错了!你儿子在田里压着我家柱头打,乡亲都看见了!你还想赖账不成!”
朱二媳妇声音大,施蒲柳被吼得眼睛花。试图问清缘由,豆苗就先一步底气十足地大声道:“我才不会赖账!”
“听听,听听!这小杂种自己都承认了。就是他打了我们家柱头,你看看他脸上这伤口,看看他鼻子都流血了!”
“我告诉你施蒲柳,今儿个你必须得赔我十两银子给我儿子治伤!还得让这小畜生给我打一顿!”
“明明是你儿子先有错在先!”豆苗红着眼睛道。他哪里知道,大人有时候讲理,有时候又最是不讲理的。
“是你打窝……呜……打得我好疼,娘啊!我好疼!”朱进扯着嗓子嚎,比杀年猪的时候还吵嚷,听得大伙儿脑仁疼。
朱二媳妇更是心疼得不行,怒意上头,直接进了叶家的院子逮住豆苗就高高举起手。
“你娘不管教,我今儿个就好好教教你,动手打人的下场!”
“我看谁敢!”叶以舒喝道。
那一巴掌堪堪要下去,叶以舒忽然从后院出来。他脸上带血,手上举着刀,刀刃上还在滴血。
那眼睛黑洞洞的,真如煞神取命。
他一出现,吵闹的院前顿时噤声。
气氛凝滞,落针可闻。
叶以舒几个大步走到豆苗身边,一把拍掉朱二媳妇的手,抓着豆苗往后扯。顺带将她憋红了脸的娘护在身后。
叶以舒举起刀,将将挨在朱二婶的脸边晃了晃。
“你要教谁?朱家二婶。”
朱二媳妇吓得脸皮一颤,就怕那带血的刀落到自己脖子上。她脚下哆嗦,咽了咽口水飞快往后撤退。
直退出叶家院子,张了张嘴,半晌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豆苗,豆苗!我们来了!”豆苗的小伙伴这时候带着自家大人赶来。
几个小孩钻入人群,跑到叶家院子里跟豆苗站在一块儿。
叶以舒瞧见里正也被几个小孩叫来了,欣慰地挨个摸摸头。
知道找个主持公道的,还算聪明。
“舒哥儿,刀收了。”里正那小老头黑着脸道。
叶以舒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刀,笑道:“哦,刚刚在杀鸡,听到外面吵闹,一时间着急就拿着刀出来了。”
他解释了一番缘由,但落在村民们的耳朵里,就好像是在的说:真要敢动了他弟弟,那这下场就跟他宰的鸡一样。
他哪里知道,因为这把刀,自己的凶性再一次在村中传播。此后谁家敢动他家,都得掂量掂量。
这地儿留给几个小孩跟里正他们,叶以舒先回去洗个脸,把刀放了。
回头见那西厢房里开着的门缝,叶以舒弯唇冲着里面偷看的人轻飘飘地一笑。
那笑不达眼底,眼仁漆黑,冷得仿佛带了杀意。金兰头皮发麻,惊骇万分。砰的一声就关紧了门。
煞神!煞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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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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