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高高立于众生之上的天界，曾经的神宫早已无主，现如今变成了众仙人集会论事的地方。
“宝库的器灵有感，丢失的无知镜确在人间。”
“上一次清点之时明明就在库里，现在如何能在人间？”
“或是哪位仙君情急之下借走忘还……”
“哼！偷就是偷！说什么借！东西都落在人间了，还扯那遮羞布干什么！”
“你说便说，看着我作甚？！”
“你！……”
“好啦好啦。”
一须眉皓然手持拂尘的老者一声止住吵闹的众仙。
“若非此次器灵有感，你我还不知道无知镜遗落人间，当务之急一是收回那镜子，二是趁此机会正好重新盘查一遍库里的东西，以防还有什么遗失。”
围聚在一起的众仙频频点头。
“正是正是。”
“有道理，还是寻回无知镜要紧。”
“既如此，便由我去吧。”
一位锦罗玉衣，脸上从始至终都带着温润笑意的年轻仙君主动请缨道。
众仙看过来，想起这位是最近千年飞升上来的后辈，确实要比他们这些老家伙对人间界熟悉得多。
“那就有劳安阳仙君了。”
被称作安阳仙君的王诩拱手回礼，端的是好一派温文尔雅，道：“不劳烦。”
飞升成仙难，自天界下到人间界同样不容易。
王诩压制了修为，而后又凭借着众仙的力量，才得以从仙界返回人间。
初一落地，王诩便喟叹一声，人间的繁茂草木、花鸟鱼虫，都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世人皆道成仙好，却不知成仙以后有何好，实不如从一开始便只做这山间一草木，林间半缕风。
王诩并没有用缩地成寸一类的法术，而是一步一步，如同踏春闲游的王孙公子一般，眉眼舒展，背手徐步而行。
不多时即到了一汪泉水边，王诩停下脚步，看着冒着微微氤氲热气的泉水，眯了下眸子。
有仙器的痕迹，应该就是无知镜，然而东西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王诩轻笑一声，他并不关心是谁偷了无知镜，又是谁从这里拿走了。他甚至因为无知镜的再次失踪而愉悦。
正好为他创造了名正言顺留在人间界的借口。
王诩从乾坤袖里取出一支线香，轻吹一口气后，线香随即被点燃，一缕细细的烟并没有被林间的风吹散，而是不疾不徐地直直升上天空。
王诩以香代信，告知了仙界此间情况后，掐灭香火，手掌一翻，那支细细的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而小的陶罐子。
王诩打开罐子，将里头的灰白粉末取出了一些，挥手扬在空中后，立即掐了个决，就见本该四散而去的粉末突然间像是被什么吸引，统一飘向了一个方向，而后才湮灭在风中。
王诩抬眼看了看那个方向，虽然被压制了修为，但是仙人之力深不可测，其五感不是凡人或修士能并论的。王诩嗅到空气中淡到几乎不可闻的海腥味，没想到刚好和无尽海同一方向。
“倒是省去了我的麻烦……”
音未落，方才还在林间漫步的白衣青年便消失不见，徒留地上的脚印，似是曾来过路人。
＊
烈日炎炎的官道上，顾渊赶着马车行在中间，苏漫漫坐在车厢里头，挂起车帘，既保证自己不被大太阳晒，又能够方便和劳苦的马车夫说话聊天。
王小宝骑着大狗小白，一会儿绕到左边草地去，一会儿绕进右边小树林里，一会儿看到没有岔路，只有一条道了，再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到前头，一人一狗都昂首挺胸的，人不大，气势倒是不小。
没有岔路就不怕走错，小宝骑着小白正开路开地开心，猛然怔了一下，整个小人儿都僵住了，身下的白狼自然不可能感觉不到，停下步子，疑问地“嗷呜？”了一声。
只有短短的一息，王小宝不仅整个人都定住了一般，往常亮闪闪的、盛满了世间欢乐的大眼睛也了无生气，只是空洞地映着前头的景色。
小宝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王家庄、险些死掉的那一刻。没有爹爹没有小白更没有娘亲，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待在黑黑的小屋子里，越来越饿越来越冷，他听见风声听见水声，却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才等到爹爹用“黑沉沉”救了他。
而就在刚才，他好像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叫他，那个人又像是爹爹。
小宝的眼睛里重新恢复了光彩，疑惑地看了看身后忙着赶车、跟娘亲说话的爹爹，又看看了另一个方向，摸不着头脑。
身下的白狼又是一声“嗷呜？”。
小宝摸了摸小白的大脑袋，毛茸茸不扎手超舒适，索性整个人都抱上去。小白之大，一个宝抱不住，所以非常有安全感，简直叫人安心。
白浪故意摇了摇头，大脑袋上的毛轻轻从小宝脸上脖子上扫过，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
“哈哈哈好痒啊不要啦不要啦哈哈哈。”
苏漫漫虽然时刻都关注着自己的好大儿，但小宝那一瞬间的怔愣实在太短，苏漫漫又修为不够，所以她注意到的反而是突然愣了一下的顾渊。
苏漫漫问道：“怎么了？”
思及他们刚才的话题，今儿个又赶不到城镇了，顾渊作为一路上出力最多的辛劳车夫，要求晚饭吃麻辣兔头。
苏漫漫则表示虽然现在打猎有小白了，但是屠宰扒皮清洗料理都只有她干，兔子不如野鸡好死，我们还是吃烤鸡。
顾渊的表情虽然很快恢复自然，但是苏漫漫已经妥协了，道：“兔兔就兔兔吧。”倒也不必如此难过。
顾渊回过神来，瞥了一眼闹腾地欢的小宝和小白，然后看向已经在翻找调料的苏漫漫，并不解释，笑着应下了：“有劳夫人。”
＊
苏漫漫一行人走了多日，终于挑好了一座城，决定在这里休养生息。
苏漫漫双臂朝前伸着趴在桌上，王小宝趴在白浪身上，白浪吐着舌头趴在地上。
俩人一狗好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顾渊踏进门槛的时候甚至都不自觉顿了一下。
苏漫漫还哼唧着：“再也不想坐马车了……”
王小宝照着他娘的句式往下接：“再也不想赶路啦！”
白浪已经充分融入了这个家庭，配合地“汪呜汪呜”了好几声。
顾渊把原本想说的话换成了：“……我叫他们把饭菜送到屋里来吧。”
苏漫漫懒懒地回了一句“好呢”，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在这里租个小院，住上个百八十天的，好缓解这两个月来的奔波劳累。
却没想到第二天出门时，想打听的空院子没打听到，反而听到了一个骇人的消息。
苏漫漫急急忙忙跑回客栈，小白带着小宝出去野了，屋里只有顾渊一人，非常闲情又雅致地喝着茶看着书。
苏漫漫一屁股坐到顾渊对面，伸手把顾渊的书拿掉，严肃道：“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顾渊原本就在琢磨接下来他们一家去哪里浪才好，闻言颇有兴趣道：“说来听听。”
苏漫漫语气凝重：“魔尊现世了。”
顾渊顿了下，忍不住感叹：“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太可怕了。”
苏漫漫长出一口气，赶紧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压惊。
顾渊的眼睫朝下压了压，声音却没变，问道：“哪里可怕？”
苏漫漫看了一眼顾渊，像是疑惑怎么会有人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魔尊哎～那可是一界之主！”
据说自神明陨落后，天界都只有众仙而无仙尊，更不用说凡人与修士混杂的人间界了。而魔尊能独占一界，不光是势力，最重要的是享有那一整界的气运。
简直不敢想象有多厉害。
苏漫漫回忆起她和小宝一路遇见的妖魔鬼怪，怕被人听见一样，往顾渊的方向凑了凑，小声道：“魔界的那些种族一个个都长得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魔尊作为他们的头头，你说得长成什么样啊！”
竟然还敢出来见人！
顾渊看着偷偷咂舌的苏漫漫，眸子深了深。
小姑娘没去过无尽海，没见过高等妖魔，显然也没认真读过书，所以先入为主的，因为通过魔洞过来的那些杂鱼，以为魔界的人都是那般。
顾渊忍不住给自己挽回名誉：“怪模怪样的都是修为低下的，真正的大妖魔不会连人形都变不出来。”
苏漫漫撇撇嘴，道：“那不还是变的？真实面貌一定非常独特，在三界审美中独树一帜！”
顾渊无力反驳，因为魔界不似人间界以人族为尊，人妖相爱被视为禁忌。魔界以实力为尊，妖魔鬼怪各族间没有种族歧视，只要看对眼就能凑一起过日子，所以原形长得稀奇古怪的不在少数。
苏漫漫说的情况在魔界中确实占一半以上，如白浪那样原形“好看”的种族都是稀罕。
顾渊抿了下唇，他方才竟有一刹那，不由地庆幸自己是魔神后裔，生来便是这般模样，不至于将来坦白身份后，还要渡个“原形毕露”的劫。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李清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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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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