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不期然和顾渊的视线对上，两人无言地达成了某种约定。
苏容以身为阵驻守在无尽海，不想再把力气花在无谓的争辩上，哪怕来的只是他的一个分神。
苏容对苏漫漫道：“我记得小宝的故乡离这里不算远？明日你便启程，带小宝回去一趟。”
苏容看了一眼了无生气的王小宝：“去了之后也许能有办法。”
苏漫漫眼睛一亮，惊喜道：“真的？！”
说完后摸了摸小宝垂下来的，粗糙干瘦的小手，语气坚定：“好！”
“仙君！”
“仙君……这……”
小院里围聚的修士们听到苏漫漫一家要走，顿时着了急。
真相未明，西昌城外的义庄都停满了，阴阳先生家门口等着发丧的人家排了半条街！
这种时候如何能先放疑犯离开？
苏容轻抬手，止住众人还未出口的话，道：“明日我的弟子路遥远会到西昌城来，他既是仙缪宗弟子，也是仙盟修士，届时由他为质，留在这里，可配合你们查明真相。”
苏容此言不仅这些修士们没想到，就连苏漫漫听完都愣了。
苏漫漫看了一圈他们一家三口，虽然真的既弱小又可怜还凄惨，但是大老远把她忙疯了的师兄喊过来当人质是不是有点儿无情了？
苏漫漫又习惯伸手去拉苏容的衣角，果不其然又穿了过去拉了个空，不过苏容还是回头看了过来。
苏漫漫小声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你明明有那么多头衔却只逮着一个徒弟薅这合理吗。
不过出乎苏漫漫意料的是，听到路遥远的名字后，刚才还义愤填膺准备抗议苏容包庇的修士们，一下子振奋了起来。
“路遥远？！”
“路道友要来？！”
“既是遥远兄亲自前来的话……”
听这话，路遥远来了后想必不仅不用当人质、配合调查，反而能直接领导众人查明真相，帮助西昌城恢复往日宁静与繁华。
而苏容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特意这么说的。
路遥远身为苏容这个仙君收的第一个徒弟，从小就被丢出去一边照顾底下当年还只会滋儿哇乱叫的师弟师妹，一边还要负责他那修无情道的师尊的人情往来。再加上自身天赋、修为、人品又是一顶一的好，所以天长日久愣是靠着自己在修仙界里攒下了极高的口碑和威望。
真是年少有为、独立自主、叫师父省心！
既有了云合仙君的承诺，西昌城的修士们终于愿意退一步，等明日路遥远来了再议。
苏漫漫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个眨眼，便回到了她在安宁坊租的小院里。
许是这口气松得太快，苏漫漫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还是一旁的顾渊及时伸手，扶住了腿软的苏漫漫。
苏容盯着顾渊扶在苏漫漫腰间的手，面色不虞。
尤其在看见苏漫漫毫无抵触，仿佛已经十分习惯的样子后，兀的想起了宗门里那个因为不愿嫁女一口气闭了两百年的关，至今都不肯出洞府的三长老。
苏容：……心情复杂。
苏漫漫站稳了后：“谢谢。”
顾渊镇定地把手收了回去，装作很忙的样子，把怀里的王小宝从左手倒到了右手。
然后才道：“没事。”
苏容叫苏漫漫进去收拾明天出发要用的东西，苏漫漫想着顾渊抱了半天孩子，于是顺手就把王小宝也抱走了。
顾·活了上万年、尊贵的一界之主、堂堂魔尊大人·渊，两手空空地站在院子里，莫名觉得自己比眼前的修士矮了一大截。
顾渊先开口道：“仙君。”
“……嗯。”
如今不是盘问这些的时候，苏容想着待此间事了他怕是得先去一趟三长老那里了。
然后询问的都是关于小宝的事，得到顾渊的答复后，两人相视一眼，都肯定了心里头的猜想。
苏容道：“想来这便是小宝见你第一眼，就将你认成父亲的缘故了。”
顾渊应是。
根据他和苏容的推测，小宝其实是“死而复生”。
有人用了不知道什么邪异的法子，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和顾渊同源的混沌，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将已经逝去的人强行“复活”。
因为王小宝本是人，所以灵犬也不会排斥他。又因为人死不能复生乃是天常，所以小宝的复生许是出现了纰漏，即苏漫漫以为的异食症。正好这世间最后的混沌就在魔界魔宫地下，所以王小宝吃魔晶石可以用来补充他本身只消不涨的生机。
所以当初才会一眼就把趴在路边装死的顾渊认成爹。
说起来……
顾渊沉吟了一下。
他想起某个同样倒在路边，吸引了王小宝注意的白衣男子。
小宝被“造出来”时，加的东西或许不止一种……
苏容接着道：“小宝真正的尸骨应当就在王家村，倒是好找，那魔气你可能找来？”
这世上除了顾渊没人知晓开天辟地诞神的混沌如今还有残渣在，因此苏容也只当是不寻常的魔气。
苏容问得实在是直接，顾渊也只好直接回道：“不成问题。”
闻言，苏容点点头，过于坦荡的模样叫一向厚脸皮的顾渊都理直气壮不起来了。
某个真相在二人之间心知肚明，却谁都不挑破。
等苏漫漫收拾好出来后，苏容简单解释了一下他要苏漫漫带小宝去王家村的原因和目的，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小宝的身份。
苏漫漫站在小院里，心像是被谁紧紧攥着一样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既为小宝“复生”以前遇到的灾祸，也为如今受到的苦难。
“漫漫。”苏容轻声唤苏漫漫的名字。
苏漫漫红着眼眶看过去，苏容眼里的温和给了苏漫漫极大的安抚。
苏容道：“不要考虑是谁做的、是谁想利用小家伙。你只要想着带小宝回王家村去，把王小宝救回来就好。”
苏漫漫吸了下鼻子，狠狠地点头：“嗯！”
苏容的分神临走前，看着苏漫漫明显苍白了许多的脸色轻叹了口气，叮嘱苏漫漫他明天把路遥远弄过来的时候，会让路遥远给苏漫漫带些灵丹妙药滋补圣品，叫苏漫漫拿上后再走。
苏漫漫自然应好。
苏容的分神像来时的突然一样，一眨眼就走了，苏漫漫一直握在手里的传音玉符也暗了下来。
苏漫漫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浑身泄了气一样，几乎上半身都趴在了石桌上。
她活了这么些年，从没有哪次能像这半天时间，过得如此跌宕起伏、心惊动魄、起起落落、莫名其妙的。
跟前有一阵微风掠过，鼻尖传来的轻轻浅浅的木质香味，让人不由觉得安心。
顾渊在苏漫漫对面落了座。
先前在云合仙君面前不说毕恭毕敬，那也是十分温文有礼了，这会儿人爹走了，顾渊反倒有了不知打哪儿来的、似是过了明路的底气。
轻轻拍了拍苏漫漫的头，道：“别怕。”
＊
夜里，顾渊答应苏漫漫出门去找白浪，然而出来后却是先瞬移到了最近的无间门，直接回了魔界。
顾渊看着候在魔宫大殿门前的玄泽，原本打算径直去地下取混沌，脚步一顿，停下来突然问道：“是谁决定攻打人间界的？”
玄泽微微一怔，魔尊大人万年间就没怎么管过魔界，下面的人企图攻占人间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这次突然操起了心来？
玄泽想到顾渊最开始吩咐自己去查的事情以及自己这些天查出来的东西，不由心惊。
“是几个大妖和大魔商议决定的。”
“是吗。”顾渊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意道：“那叫他们都回来，不准打了。”
玄泽一愣，他还想着若是顾渊决定亲身上阵，他就是拼死也要拦一拦，没想到不但不用死了，说不定还能积点儿德。
玄泽迅速回道：“是，尊上。”
然后简洁快速地将自己查到的东西报告了一遍。
顾渊这些天在人间界过着有妻有子家庭美满的日子，早忘了一开始安排给玄泽的，查出那个利用被苏漫漫和王小宝毁掉的无间门，企图把他拉入两界战争的幕后黑手的事。
“你是说，提议攻占人间界的几个妖魔，都说他们是收到了‘天意’？”
玄泽察觉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凝重，低头道：“是。”
顾渊看着半跪在地上垂着头的玄泽，眸子里的黑沉骤然涌上来，仅几息之间，又蓦地退下去。
“……蠢货。”
顾渊转身，脚下法阵开启，亮起暗黑的微光。
“传本座令，叫他们滚回来。”
音未落，顾渊的身影已经从大殿里消失。
玄泽慢慢地站起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
王安阳回到他在西昌城暂住的小院，前脚刚进院子，紧接着大门就被敲响了。
“安阳兄？”
年轻修士面上有些歉意：“我今日并不是针对你，故意要与你为难的……”
王安阳拍了拍年轻修士的肩膀，一如既往地温和浅笑道：“我知晓。”
且还主动解释道：“事发之时你没有亲眼所见，有疑虑也是难免的，你我只不过是各司其职。况且今日云合仙君亲自出面了，明日等那位路道友到了，想必很快就能查明真相了。”
年轻修士被王安阳的气度折服，甚至连连保证，就算路师兄说是来做人质，实际上一定会被众人推举成主事人，但自己还是觉得你更了解情况，愿意继续协助你进行调查。
王安阳听着年轻修士滔滔不绝地赞美之词，没忍住轻笑出了声：“好。”
年轻修士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讪讪地笑了两声后离开了。
王安阳看着年轻修士离开的背影，轻叹：“可真是个好孩子。”
快完结了，大家可以攒一攒，等完结了一口气看完观感应该好一点[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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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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