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剑之上,雷光璀璨,数百道黝黑铁索皆数被滚滚玄雷炸碎崩断,分崩离析。不同于其余围观群众的啧啧称奇或是慌乱逃离,斗笠少女的嗓音则是如临大敌,仿佛她看见的不是璀璨雷光,而是什么更为不可思议的事物。
“那是什么?”
与寻常修士不同,同样施展了问灵术的斗笠少女也是看到了这道雷池中更多更细之处,倘若那飞剑只是从那九霄云间拽下一道玄雷的手法,哪里能让她感到这般诧异?
在她眼前,那道玄雷分明是漆黑如墨的,正如那漫无边际的黑潮一般颜色!
她下意识地看向巫芫,难道说这柄飞剑的主人就是她要杀的人?
巫芫眼瞳中的灰蒙雾气再度翻涌浓郁几分,迫于那挥舞腾飞的无数铁索的威胁,围观人群从她身旁如潮退般向后离去,转眼间,只剩下她一人站于长街之上,直面与璀璨雷光,孑然一身的单薄背影颇显寂寥。
她呢喃道:“应雷……吗?”
真是好久不见了。
她从袖中再度取出了三张深黑符篆,不同于先前帐纸的粗略随意,那符纸与其说是纸,不如说更像是轻薄玉片的质感,同时又拥有着纸张独有的挺阔柔韧,巫芫咬破舌尖,染血舌尖于符篆之上书写猩红字迹。
舌尖书!
舌于心,心于火,火于朱砂,浓夜起火,有镇邪驱魔之威。
最后一笔结束时,巫芫那原本便略显苍白的脸颊再度失去几分血色,不过她丝毫不在意此事,只是低头望着那三枚刚刚写好的舌尖书。
浓墨符篆之上,缕缕猩红织成了极诡的“敕天下令”四字。
她向前一步,指尖将三枚符篆向前递出,嗓音轻柔如与爱人耳鬓厮磨:“去。”
话音落下,以第一枚符篆为圆心,铺天盖地的纸色火焰井喷而出,悄然无声形迹难辨,无论是骤然炎热如酷暑的气温,亦或是纸色火焰周遭因高温而扭曲的空间,都让人们不敢有半分质疑于它的威能。与此同时,第二枚符篆则与第一枚的低调不同,那枚符篆离手的瞬间,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错觉,悬挂于天边的数千残月骤然黯淡了许多,迅速聚集而起的乌云极密,暴雨倾盆而下,漆黑云团中时常白光闪错,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浩瀚感,引得了不少惊呼。
纸色火潮与倾盆大雨之间并未有什么冲突,就那么突兀而又合理地向着那柄雷光璀璨的飞剑席卷而去,但与他人不同,斗笠少女并未看接下来的第一次交锋,她的目光依旧盯着那第三枚符篆。
那枚符篆静静地漂浮于巫芫身前,与另外两枚符篆的浩大声势不同,它只带来了一片死寂,斗笠少女自然不相信这是巫芫失败的产物,她将所有的精气神全部集中在了问灵术中的窥灵瞳之上,但依旧只能看见沉默与宁静,仿佛它就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纸张一般,这让斗笠少女不由得皱起了眉毛,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第一抹纸色火焰舔舐上那柄飞剑时,并未引发任何巨大声响,相反,正如它的诞生一般悄然无声,那璀璨雷池被纸色火焰逐渐溶解蚕食,暴雨也是将所有逃窜而出的雷浆阻隔于其内,形成了一座浑然天成的囚笼,围剿应雷于其中。
游刃有余,行云流水,这套关门打狗的手法,随着数千年岁月的沉淀与练习,愈发成熟与滴水不漏。
若是问起在所有补天人中,对应雷了解最多的修士是谁,那答案必然只有一个,只有除秽一人。
只因为在这千百年中,从来都没有什么巫芫,只有除秽行走于轮回之中。
应雷呼啸而来,应雷呼啸而去,每次雷起,就代表有一位愿意为她而死的人真的死去了。
巫芫低垂眼帘,仿佛根本没察觉到那座囚笼,暴雨将她淋了个通透,衣服发丝皆数直直下垂,雨水顺着发丝向下滑落。
还不够多。
如果是要真正的杀死这道应雷,只是这两枚符篆,还不够多。
所以第三枚符篆向前推出。
天地之间,一线纵横!
以长明城为中心,那因暴雨而聚集的无数乌云开始运转起来,一道遮天蔽日的浩瀚气旋悄然而生,倘若于地面仰头望去,那道巨大气旋只是在极其缓慢地吞噬扩大而已。那应雷俨然是有神智的产物,意识到了巫芫的意图后,也是暴躁了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平静,与纸色火焰抵死相残。
巫芫指尖向下压去,朗声道:“起!”
雨幕囚笼应声漂浮而起,不再停留于长街地面,愈来愈高,远离了长明城,雷鸣声呼啸,那应雷化作蛟龙形于牢笼中愈发肆虐,疯狂地撞击着那由雨幕而组成的囚笼栏杆,火雷之间的嘈杂喧嚣终于爆裂而开,威势浩大到如天地初开,让所有围观修士都脸色苍白起来。
倘若这座囚笼没有困住这匹凶兽,让它在这座城中肆虐开来,那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直到此时,夏藉这个名字,才终于从“新王的师尊”这个不起眼的称呼,重新变回了那个凶名恶煞,剑斩三王座后在妖域护国城墙上刻下姓名的“夏大剑仙”。
巫芫低声说道:“收。”
嘈杂戛然而止。
雨幕,纸焰,玄雷,剑气……皆数消失在了那抹巨大气旋之中,随后破碎开来,碎月残云铺满了整片天穹。
应雷消失了。
一道黑影遥遥坠下,她伸出手,接住了那柄飞剑。
她赢了。
可她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作出了一个古怪至极的动作。
她将右手放在了左胸前,久久无言,像极了刚从坟墓中爬出来,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摸着那颗心脏,想看它是否还在跳动。
(——————)
清瘟寺,除疫阁。
夏藉刚刚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便又是退了回来,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檐下雨滴落在了她纤细指尖之上,她有些惊讶道:“怎么突然下雨了?”
在踏入除疫阁拜佛前,分明还是好端端的天气呢,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青衣姑娘从方寸物中取出了两柄油纸伞,递与了夏藉一柄,虽说是作为修士有的是避雨的法子,但是她还是习惯于用伞。
夏藉没有接过伞,只是看着诸烟,诸烟看着夏藉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持续了好一会,夏藉才接过了那柄伞,但是并未撑开,而是收回到了自己的方寸物之中,说道:“用你的那柄伞吧。”
诸烟闻言后,将那柄崭新的油纸伞撑开,府里的物件大多都是冬枣直接从城主府里取来的,质量自然是不可能差,伞柄由挺拔紫竹所构成,修长伞骨共八十四枚,深红色的油纸伞面透着一股子好闻的气味,撑开伞后,两人这才离开了屋檐下,走入了那颇大的雨幕之中。
伞面之下的避雨空间其实算不得大,想要容下两人未免有些太过拥挤,所以诸烟夏藉二人几乎是贴紧于一起,夏藉将因为雨水而有些湿漉漉的发丝向身后收拢,笑道:“我其实还挺喜欢雨天的。”
雨声清澈,滴滴点点,落在石板路面迸裂开来,水流熙熙攘攘向台阶下流淌而去,携带着三两枫叶,诸烟离她很近,身上那股独有的好闻气味让她有些心猿意马,这时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世中能看到那么多情侣偏爱于打那相合伞。怎么能不喜欢呢?它营造出了那么一个小空间,大雨隔绝了一切听觉视觉,嘈杂又安静,让你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小到只有你们两个人还存在。
看着诸烟的不解眼神,她继续说道:“就像这种天气啊,没什么人,打着伞走,周围都是轰隆隆的嘈杂声音,脑子里面什么都不用想,慢慢走就好了,会让人感觉很放松呢。”
诸烟侧耳倾听片刻后,也点了点头。
夏藉:“如果举伞手酸了,换我来举伞就好了。”
诸烟没去在意“十二境剑修到底会不会因为举伞而手酸”这件事,只是点了点头,她早已习惯了师尊的这些话语。
夏藉突然顿住了。
诸烟疑惑看向她,却是看见了夏藉凝重起来的表情,她说道:“浮尘被人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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