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二人从木棺中走出时,其外已然是另一番风景。
夏藉仰头望着眼前高山峭壁,不由得回想起了在书中曾看过的一句话:“其山惟石,壁立千仞,临之目眩。”,这夸张的描写在此刻居然变为了事实,她将视线竭力向上无穷远,也看不尽那高山的顶端,只觉头晕目眩。那山峰也与寻常青山不同,光秃秃的山面如刀锋般陡峭光滑,放眼望去犹如千万把巨大山石刀锋拔地而起,直冲云端而去。
“这里叫什么?”夏藉迈过一道天然形成的石坎,开口问道。
“听岩谷,”诸烟说道,“准确来说这里没有名字,那些行商人大多叫它听岩谷,而来这里磨砺剑道的修行人大多叫这里洗剑谷,对我而言,前者更为贴切一些。”
“为什么?”夏藉好奇问道。
青衣姑娘只用一个行为便解释了原因——她用剑柄敲击了一下墙面,山谷便给予了重重叠叠的回应,回音很是缭乱,由此也可见这诸多小道究竟有多么的错综复杂。
“的确很贴切。”
夏藉跟着诸烟向前走,众多山峰间缝隙极狭,两人并肩走于其小道中便会稍显拥挤,所以只得一前一后随行。她的目光突然被青衣姑娘身后负着的剑鞘所吸引,那剑鞘当真是年长到不行了,即便青衣姑娘这么些年来一直都用心修补维护,那牛皮质地的表面依旧满是斑驳裂隙凹痕,时光在其上着实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等回去后,换个新剑鞘吧。”夏藉说道。
她将那剑鞘翻转过来,这才留意到了靠近剑柄处,缝织的那个“夏”字——这枚剑鞘,是她送出这柄轻白时一同送出的剑鞘。
在自己的每一柄飞剑剑鞘上都留下了一个夏字,也算是她的一个小习惯了。夏藉不禁有些哑然失笑,所以是因为这个夏字,小诸烟才一直不舍得换新的剑鞘?
她快走几步,贴近青衣姑娘,小声耳语道:“我在新剑鞘上也给你缝个夏字就好了,也该让这个剑鞘休息一会了。”
青衣姑娘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注意到了青衣姑娘的心神不定,有些疑惑:“在想什么?”
诸烟干脆停下了步伐,回到了夏藉身旁,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并肩而行后,山于山之间的道路明显更为狭窄了不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由得再度贴近了不少。
“好拥挤。”夏藉笑了起来。
青衣姑娘声音闷闷:“不拥挤。”
夏藉嗓音温柔了许多:“是想起来以前了?”
青衣姑娘点了点头,认真说道:“很久以前,在白云端时也是这样,只不过那个时候是师尊走在我前面,给我带路……现在换做是我来走前面了。”
她有些难受,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过什么,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仿佛喘不过来气。
夏藉眉眼弯弯:“长大了是好事情啊。”
她伸出手,放在了诸烟头上,又放回到了自己头上,比了比身高后,像是自言自语着说:“怎么突然间长得和我一般高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片刻后,夏藉突然讲道:“我和你讲过我的从前吗?”
诸烟摇了摇头,她像是又想起来了什么,开口问道:“是那个奇怪的地方吗?”
夏藉知道诸烟口中的那个“奇怪地方”是什么,她笑着说道:“那个地方不是奇怪的地方,那里叫做学校,就好像是私塾一样,我以前在那里上过学。”
她牵着诸烟的手,慢慢说道:“你见过了夏罄和夏霁,觉得她们俩怎么样?”
“夏霁虽然有些时候不是很听话,但是她的性格还是很乖的,夏罄……我一直都不是很明白她。”诸烟简略说道,其实要说真心话,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如何了解夏霁夏罄两人,无论是她自己下意识之间的抵触,亦或是对方本就云里雾里的身份来由,都足够让她们之间隔上一层厚厚的隔阂。
“你觉得她们俩是真实存在的吗?或者说,你觉得她们俩是……我想象出来的,我编造出来的吗?”夏藉的嗓音放得很慢很轻。
诸烟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夏藉被她的纠结行为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笑着说道:“怎么还自我矛盾起来了?”
诸烟认真说道:“我知道师尊是不会编造这种事情来欺骗我的,但是她们太……飘渺了。”
她思索片刻后,说出了在她心中最为贴切的那个词。
“飘渺?”夏藉有些疑惑地问道。
诸烟点了点头,说道:“是的,飘渺,就像是无根之萍一样,真正的人不应该那样单薄。”
夏藉说道:“我曾经其实也想过,她们到底是不是我想象出来的。”
“可是每当我这么想,我就会看见她们就站在我的面前,她们和我说话,我能触摸到她们,从最开始到现在,我所有的记忆也都与她们脱离不开,否定了她们,那我的那么多记忆呢?它们难道也是假的吗?”
“夏霁像是妹妹,她依赖我信任我,夏罄则像是姐姐,她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帮我,我记得有很多很多的细节,小时候的细节,我记得夏罄虽然在什么事情上都特别棒,但是她害怕水,所以她在洗澡的时候从来不敢睁开眼睛,当我们一起洗澡的时候,她每次都紧紧闭着眼睛,生怕水进到眼睛里面了;夏霁洗澡的时候就会特别安静,我给她洗头发的时候她一动也不动,就像是给小猫小狗洗头发一样,每次在洗澡的时候母亲都会催我怎么还没洗完,我就会说我在给夏霁洗头发……母亲会说别浪费水,我们就会一起说好,夏霁总是喜欢把好这个字拉得很长很长,特别的幼稚。”
青衣姑娘安静地听着,在她那清澈透亮的眼眸中,夏藉的表情是那么认真,她的话语那么真切那么详细,仿佛像是把自己最大的秘密都说出来了,她的眼睛里像是有光一般,闪闪发亮,也许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与别人分享这个秘密。
从夏藉的话语中,诸烟能想象到那个看似温馨的画面的真实模样,怕水的人其实就是夏藉自己,她一个人洗澡的时候不敢睁眼睛,所以她一边紧紧闭着眼睛,一边想象着自己其实是在帮妹妹洗澡,所以她勇敢了起来,不再那么怕水了。
可是哪有什么姐姐妹妹?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孤零零地洗澡而已。
“后来夏霁捡到了一只小狗,我们偷偷瞒着妈妈养那只小狗,我把它藏在了床底下,但是后来妈妈还是发现了,她又生气又害怕,说小狗把地板弄得很脏很臭,还说我的脑子有病……我和妈妈求不要把小狗扔掉,我说它很乖,不会乱叫也不会乱吃东西,但是她还是用塑料袋把小狗装起来丢到了垃圾桶里,还把我送进了医院。”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在医院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医生和我说小狗早就死了,他们还说夏霁夏罄也是假的,他们给我开了药,吃了那个药后我会觉得特别困,那段时间里我自己也不明白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有些时候我甚至担心有没有一种可能连医院外的母亲都是假的,是我想象出来的,所以当她有事情周末看不了我的时候我会特别害怕。”
“夏罄告诉我,让我听医生的话,不要让母亲担心,医院的费用很贵的……她们俩会好好的藏起来,我只需要和他们撒谎就好了,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撒谎才能让他们相信我,所以夏罄就来代替我来做了,她总能做到最好,医生们都相信了她,说我是他见过恢复最快的孩子,出院后也是一样,母亲也喜欢夏罄,后来在她的帮助下我很快就追上缺失的课程。无论什么事情也好,只要夏罄在我就不会担心,因为她是我的姐姐,她总能做到最好,她永远也不会害我……”
她的声音突然定住了,像是卡死了的齿轮,行进之间颇为苦涩:“我怎么能去怀疑一个对我全心全意好的人是不存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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