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第五人

云海再度汇聚,身着枯黄华服的苍白女子缓缓从中复苏,脖颈处依然如同断裂般,折出了一个怪异的角度。她伸出手,将头颅摆正归位,眼神中有些怨毒地盯着远处青衣,但始终没能说出什么狠话,只是原地盘腿坐下。

那青衣依然那么安静地悬坐于飞剑之上,眼神清澈,看起来是很认真地在询问下一位是谁,而并非是挑衅——想到这里,木吻又是突然有些泄气,觉得与胎光斗气一事着实没什么意思。

随着啪嗒一声,白衣雀阴左手展开一面折扇,遮住了白皙脸颊,右手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壶酒,有些感慨道:“不能作同路人,真真可惜。”

诸烟没有听她的话语,只是再度握住了长剑,侧身而立,剑尖下指,意气锋锐如出鞘剑,没有丝毫松懈。

所有补天人之中,诸烟最为警惕,也是最为重视之人,便是那魄四雀阴,在那长明城的史书之中,旧王与那雀阴曾交手数次,左无虑可谓是最了解雀阴之人,但换句话而言也是同理,齐鸾也是此世间最了解胎光之人——

齐鸾仰起脸,再是抿了一口酒,梨子酿出来的酒,入口很是柔甜。

“坐那么高,就不觉得晕吗?”

她收起折扇,突然说出了一句很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青衣猛然抬头,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起,自己已然从原先的悬坐于天端,俯视着那座青峰,变为了落在阵法天地之底部,仰望着头顶那片巍峨青峰——警惕如她,甚至连一星半点的异样都未曾察觉出来。

文人们常常用着云泥之别,或是天壤之别,来形容那种两者之间差别极大之事物,可在雀阴的这道阵法天地之中,那曾遥不可及的云海也可作为阵中人的身下泥泞,阵法笼罩之下,身位高低间无差别,境界高低,同样也无差别。

仙人也好,凡人也罢,在此阵中,都无差别。

白衣雀阴踉踉跄跄站起身来,那白净脸颊上红晕颇多,醉意深浓,将手中酒壶用力向着山下掷出,俯视着整片阵法天地,皎洁月光透过云海,洒在那白衣上,清脆如碎琉璃。

她朗声道:

“起阵,迎客!”

刹那间,以着青衣为正中心,云海骤然翻腾旋转起来,巨大漩涡凭空而现,很是有些遮掩视线,无数凭空而出的巨石浮现于云海之上,气势很是恢宏,可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向着那青衣落去,而是在云海间相互翻腾相撞,巨大轰鸣声如同滚雷般不绝于耳。

青衣仰着头,沉默着望着那如同天倾般可怖的景色。

她伸出手,等待了一会,可什么都没来。

游匿于灰白云海之间的飞剑,此时已经一柄不剩,被清了个干干净净——显然,能够做到在瞬息之间去知晓数千飞剑中每一柄的飞剑位置的人,远远不止她一人。

“在这道阵法之中,还是不要想着做什么特别的手段了,”白衣雀阴神情颇为诚恳,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说起来,你怕晕吗?”

“不怕。”诸烟说,她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她知道雀阴一定能听清楚。

“你呢?”白衣雀阴望向身旁,问道。

除秽依然是那般无生气的站在那里。

雀阴略微一顿,自嘲道:“我都忘了,死人是不会有感觉的。”

吞贼非毒闭着眼睛,什么神情也没有,像是根本没听见雀阴的话语。

雀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是极快,很快便是恢复了自然,语气平静道:“除秽,入阵。”

灰衣傀儡走到了青峰山巅断崖处,径直一步踏出,直直向下坠去,灰色衣袍翻飞,看起来像只扑棱蛾子。

青衣微微眯起眼,身下踩着的云海突然消散,一时失去了支撑点的她并不慌张,飞剑轻白很快便支撑住了她的身形,肆虐的飓风逐渐开始向内收缩,压迫着其内的空间,其中席卷着黄沙、风雷、黑潮……那灰衣除秽被锁链吊悬于空中,双袖翻腾,绘好的符篆如雪花般落下,不断为着这抹肆虐着的飓风添砖加瓦。

可青衣的注意全然不在那飓风之上,而是头顶。

于青峰顶端,雀阴手中持着长剑,劈断了那数根粗壮锁链。

巍峨青峰轰然下坠,声势浩大,遮天蔽日,犹如天倾。

在万丈云海之下,青衣困于巨大飓风之中,身下是阵法天地的边缘,可供挪剑步的飞剑也皆数被清除,俨然是必死之局。

白衣雀阴站在断崖旁,指尖微颤,像是想要做些什么,但最终依然复原平静,只是沉默着望着那渺小如芥子的青衣。

青衣只是仰头望着那天倾之景。

补天人一脉,有些人有着随手移山填海之能,有些人有着超脱常理之外的手段,有些人有着驱御怪力乱神之法……唯独胎光一脉,与寻常剑修没什么大差别,只是飞剑更多,剑势更快,剑意更高,就这么简单。

都在一剑之上,也只在一剑之上。

所以她手中的那柄斑驳的木鞘长剑,缓缓向右推出两寸。

无数繁杂红丝从那木鞘之中蔓延而出,无声吞没着青衣视野所见的一切,那原本肆虐着的巨大风卷逐渐由深墨色转为猩红色,被吊在半空中的灰衣傀儡突然停下了手中画符的举措,仿佛很是不解为何突然间与先前的那些符篆间失去了关联。

猩红丝线翻腾如海,如同众星捧月般,汇聚托举起了青衣,以作踏足的高台。

做完这一切后,那座巍峨青峰已然不是天端的一抹小点,而是携着暴鸣破空声,呼啸而下,其庞大到漫无边际的阴影遮住了一切可见之光。

在那最后一瞬,长绝的最后一截剑身,终于缓缓出鞘。

一道纤细至极的猩红丝线高高抛起,连一丝声响都没有,由于它太过不起眼了,太过快了,甚至令人感觉那只是一时的眼花,而非真实存在的事物。

一剑青峰开。

被整整齐齐切作两半的巍峨青峰坠入云海的瞬间,便是激起了千层云浪。

猩红丝线的尽头,诸烟决策极为果决,化作笔直一线,直奔那飘摇白衣而去,红丝剑意则是泼洒淋漓而起,扑向那身后垂吊着的灰衣,将其纠缠住,一时无暇不得画符。

剑势极快,只是瞬间,那道青虹已然从云海之底暴起,其锋锐剑意如刀切豆腐般破开了无数云海化作的织网,清江直指白衣头颅而去。

白衣身旁,吞贼与非毒二人近乎是以着最快的速度起身,手段尽出,只求阻拦那青衣一瞬,为那白衣留得一丝撤离的机会。

可那雀阴只是不急不躁,再度展开纸扇。

她掩嘴轻笑,说出的话语却是半分笑意都没有,有些寒意彻骨:

“抱歉,骗了你,其实这次是五一之争。”

霎那之间,璀璨金光炸裂开来,厚重如群山的拳罡径直落在了那有些消瘦的青衣之上。

近乎是同时,一道白虹从那青衣长袖之中流出。

那是诸烟的第一柄飞剑,轻白。

它在诸多飞剑中,并非是最善攻伐的飞剑,也并非是杀伤最高的飞剑,但它是身形最轻最快的飞剑,也是诸烟最常用最亲近的飞剑,一人一剑间早已心灵相通,所以即便在如此突兀之时,它也是唯一一位反应过来的飞剑。

剑鸣清脆,碎裂时也同样清脆。

拳罡半分不减,其上意境之重,甚至远超先前那座巍峨青峰。

一拳之下,连人带剑,摧枯拉朽,折断崩垮。

那青衣如被雷鸣击落的破落纸鸢一般,飘零落下万丈云海,最终砸进先前被切裂开来的青峰之上。

山峰之上,以青衣为中心,残留拳意化作了一个圈,再度坍陷下去,似乎只要再为其添上一些土,连挖坟的功夫都能直接省下了。

那道隐匿到有些模糊的武夫低头,出拳的手臂弯折低垂,飞剑碎片卡在了骨肉之中,血迹落在云海之上,斑斑点点。她没有过多在意,只是站在云海边缘,遥遥望着生死不明的青衣,并不打算继续追击。

她伸出另一只尚且完好的手,撕下简素布衣上贴得满满当当的符纸,无一般二,它们的用途皆是用于遮掩气息身形。从阵起的最初,她就一直耐心地藏匿于白衣身侧,等待着最关键的时刻到来,除了雀阴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布置,就连非毒除秽吞贼三人也不例外。

——除了自己外,雀阴不信任任何人。

隐匿薄雾散去后,那女子的真容显现而出——那居然是一位清瘦高挑得有些过分的女子,衣衫简素,头发盘起,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修行人,更像是长相柔和的年轻妇人。

死了?

雀阴齐鸾作手语道。

多半还有一口气。

尸狗萧愫同样作手语道。

我有留手,再算上她那飞剑替她挡下了不少拳罡,但接下来如何,还是要看她自己。

雀阴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只是看向了云海之底的那抹青衣。

身为最擅长折腾自己,修行便是行走于生死之间的纯粹武夫,萧愫说那青衣还有一口气,就真的还有一口气,但也同样只剩下一口气了——如何以着现在这般凄惨处境,来渡过这口气,也是一个大问题。

那道拳罡造就的塌陷巨石中,青衣依然处于昏死之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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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第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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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秋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