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狗屁道理

诸烟遥遥地看见了府邸的大门,门上挂着大大的夏府二字。

其实这大门已经有些老了,门旁的春联已经烂的看不清了。整个白云端的路面几乎都是青石板路,板面缝隙间野草拥挤着生长,因为夏府颇大的缘故,再加上只有夏藉一人居住,所以那个亮着灯光的屋子在众多黑漆漆的房屋之间,显得尤为冷清,也尤其显眼。

月光洒在少女的肩上,影子被拖得很长。

她走的很慢很慢,除了消化方才江辞与她说得许许多多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诸烟站在门口,手已经放在了门上,白云端哪里需要锁门,只需要轻轻一推便能推开。

但是她站在门口,反复思考着进门该开口说什么。

我回来了?这样说是不是有点怪?是不是有点太亲近了,师尊要是反感了怎么办。还有自己究竟是要住在哪里,按规矩徒弟不和师父住在一起,自己前世的青衣剑阁便是有专门的弟子居住的地方,可是白云端好像没有那种规矩,白云端好像也没有那种所谓的弟子阁。

诸烟脑海里思绪飞快,混乱而又多变。

待到云雾消散,心湖豁然开朗,她突然想到了夏藉说过的话。

“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哦对,师尊好像说让她回家吃晚饭的。

家?

她站在门口,始终不敢推开这扇薄薄的门。

她有了一种说不出来所以然的惶恐感受,就好像是只要自己推开了这扇门,就会有什么东西会改变了,而且再也不会复原了。

过了许久,她实在是艰涩地在心中开了口:“前辈,因果这种东西,能被改变吗?”

她怀疑是不是有人对她动了什么手脚。

片刻后,青衣女子的声音传来:“能被修改更变,修行人中的十大不能惹里面,第一是剑修,排名第二的便是牵线人,牵线人能连接因果。”

诸烟点了点头,又是沉默。

青衣女子轻轻笑了笑:“依我看来,现在让你纠结的原因,不是因果。”

“那是什么?”诸烟问道。

青衣女子反而却不说明白,只是云里雾里的说道:“不能告诉你,这要看你自己能不能悟到了。”

诸烟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刚叹气出声,便立刻察觉不好,果不其然,大门被推开,夏藉上手摸了摸诸烟的脸颊,感觉到了有些冰凉之后,将外袍披在了诸烟的身上,有些愠怒:“江辞那家伙又带你去哪里了?饭菜都放凉了。”

夏藉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以做惩罚:“你们都去哪里了?”

诸烟乖巧地跟在夏藉身后:“大师姐带我去看了城头墙下。”

诸烟跟着夏藉,走到了房间里,诸烟乖巧坐下后等待,夏藉将桌子上已经凉了的饭菜收了起来,锅里接半锅水,拿着一个隔片放在水面上,将菜碟放在了隔片上,然后盖上了盖子。

师尊原来还会做饭阿。

夏藉为了方便做菜,将黑色长袍早早脱下,将头发高高扎起,换上了简便的单薄衣裳,尽管气质上依旧是不像普通妇人,但是也让她身上多了不少人间烟火味。

诸烟低下了头,脸有些发烫。

师尊这副模样,的确好看。

(——————)

江辞哼着奇奇怪怪的歌谣,坐在城头的高墙上,遥遥望着白云端的集市。

她的背后,是可怖纠缠的黑云,以及万米高空。

白云端的夜晚,依然是灯火通明,月光轻轻散散,披在她的身上,在广阔而看不见边际的城墙上,她的身影显得极其微小。

窥天眼给予了她超于常人的视野,她目送着小师妹的那抹身影慢慢离开这片荒芜草原,走进了白云端的城区里,看着小师妹站在门前犹豫很久,然后才进去。

小师妹和师尊关系好,是好事。

“半夜不睡觉,怎么又溜出来了。”

江辞没好气地说道:“我已经二十二岁了!”

“和年龄没关系。”邋遢男人坐在了江辞身旁,颇为不客气地挠着乱如鸟窝的头发,喝着酒。

他的眼睛,居然和江辞一般,都是眼白漆黑瞳孔苍白的窥天眼!

“说来也是奇怪,夏大剑仙选徒弟的眼光,真的很是有趣。你,许长抿,诸烟,三个完全不一样性格的人,行事风格确实一模一样,还都是从几个不同的垃圾堆里捡出来的,你说夏大剑仙是不是对捡垃圾这件事情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江辞懒得理会邋遢男人的调侃:“我不觉得我们三个中有啥共同之处,还有,许长抿那家伙什么时候也能算夏藉的弟子呢?”

她半点不介意这位邋遢男人口中的捡垃圾这个说法,男人说的半点没错,不论是江辞许长抿还是诸烟,都是夏藉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但是三人有共同点这句话,简直大错特错,别说是相像,三人简直就像是三个平行线,半点不相连。

邋遢男人名叫顾阶,是白云端的城主,也是传给她窥天眼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顾阶算是她半个师父了。

“倒是你,怎么这么稀奇,离开了你那狗窝?”江辞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道。

顾阶挠了挠头:“没办法啊,再不出出门,某个自以为成熟的小屁孩自己就要把自己的心境给玩垮了。”

江辞罕见地没有继续反驳,只是坐在那里。

男人看着白云端,往嘴里倒着酒葫芦里的酒,良久后,叹了口气。

“还是没放弃?”

江辞坐在城墙边缘,在诸烟走后,她的精气神已经跨得不能再跨了,背也驼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在了身上一般。

男人挠了挠头:“你看到的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江辞低声说道:“很重要,非常重要。我的大道可以垮,但是我不能接受那个结果。”

窥天眼能看到些许信息,关于未来的,越重要,代价越大,江辞前些日子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情报,强行开启了窥天眼,结果信息没得到多少,反而是将自己差点玩死,所幸男人强行废掉了她的双眼,才将她从地府里捞出来,治好眼睛是小事,但是在心湖上的影响,那是谁也不能帮她的。

顾阶只知道,这件事情与夏藉有关,江辞虚弱地瘫在地上,七窍都在冒着血,扯着男人的衣摆不让他将此事告诉夏藉。

江辞沉默了一会,问道:“讲道理这件事情,难道真的不对吗?”

她先前在自己的袖中小洞天里,露出的那副模样,那真不是演技,她是真心感到疲倦与失望了。

她没有告诉江不思,其实江不思已经是她选中的第三个弟子了,前两个弟子,已经死在她的手下了。

她的心魔已经愈发严重了,严重到了心湖彻底枯竭,晚上也无法入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个小乞丐站在那里,指着夏藉破口大骂。

谁也救不了她,师尊也不能。

想要自救,必须要从源头解决心魔。

顾阶沉思片刻,又喝了一口酒:“讲道理。”

他像是自言自语:“讲道理……自然是对的。”

顾阶又将手点在了自己的心脏前,说道:“你知道一个故事吗?春夏秋的故事。”

江辞摇头。

顾阶声音温润低沉:“从前,有个穷酸教书匠,他一天看见自己的一个学生与一个农夫吵得翻天覆地,他上前询问学生究竟在纠结何事,学生气急,将事情如同倒豆子一般地与夫子诉苦。原来眼前的这个农夫坚持一年只有春夏秋三个季节,学生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与着农夫说他的夫子是知识最渊博的人,一年必然是有四个季节,倘若谁说错了,谁就要给对方磕三个头,那农夫立刻点头同意,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没动手打起来。”

“学生看向教书匠,但是教书匠却说,一年的确只有三个季节。那农夫哈哈大笑,指着学生让他磕头,学生无奈,只能磕头了事,事情结束后,学生问教书匠,为什么要如此撒谎。教书匠与他说,那人是个蚂蚱,对于蚂蚱来说,自然是一年只有三个季节,因为他活不到冬天。你和他是讲不明白道理的,与其两人继续纠缠不休,不如自己退一步,求个清净。”

江辞说道:“倘若是我,我便出剑斩妖除魔了。”

顾阶哑然失笑:“那也是你的做法,这也只是一个故事,教书匠的做法究竟好不好,暂且不提,但是现实中的蚂蚱可是不少,和蚂蚱争执,半点好处也得不到。”

顾阶仰面躺在城头,双手放于脑袋后:“蚂蚱缺少的,是教育,没有人告诉他冬天的存在,他自然是不会相信,但是想要教育蚂蚱让他相信一个他没见过的东西,又是何其困难!”

他看向了江辞:“人不也是如此吗?一个人从小受到的教育,与她身处的环境,她连冬天都没有见过,你上来便是给她一连串的打击刁难,她又如何去相信冬天的存在?”

顾阶闭上眼睛,喃喃说道:“做好事讲道理自然是好的,但是因为自己能做到好事,便去要求别人也要做好事,这便是错的了,我们唯一能要求别人的,只有不做坏事。”

江辞气笑:“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随着话音落下,她的剑气四溢昂扬,一时间在城头割出道道剑痕,淋漓霸道。

顾阶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最终眼泪都笑出来了,咳嗽了好几下,才缓了过来。

不是因为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声。

他看向眼前的江辞,其实嘴里还有很多话想说。

他想说,这样就好,只要有一个剑仙,能在所有人都安心呆在粪坑里时,能站出来说一句这是什么狗屁道理,他白云端就没有白开。

他还想说,其实讲道理很不好,因为那个教书匠最后的结局是弟子全跑光了,最后开始迫不得已,不读书了,开始练剑了,也不讲道理了。

他还想说很多道理。

但最终,他也只是拍了拍江辞的肩膀:“夏藉是个好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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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秋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