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将那长命锁和布偶一同举着,看向诸烟,眼眶泛红,眼神清澈期盼。
陶青该死吗?该死。
陶钰该死吗?不该死。
如果是夏藉会如何?
诸烟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出现了这个想法,如果是师尊的话,会如何选择?
她大抵是做不来师尊的做法的,她讲不清楚道理,更何况比起讲道理,她还是更擅长递剑一事。
看着诸烟依旧是面无表情,陶钰努力思考了一下,想起来了自己逢年过节时,看望长辈的时候,除了她之外的孩子都是要跪下才能领红包的,也许是因为大家喜欢看跪下这个举动。
她刚准备跪下时,陶青的凄厉声音却是响起,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推攘开了齐苒,齐苒侧身,给她让路,她在泥泞之中连滚带爬,到了陶钰的面前,将她拎起:“不许跪!”
“不许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跪下!你是陶钰,没人值得你跪!你应该站着,所有人都应该给你跪着磕头!”陶青的指甲深深刺入了陶钰的手臂,女童吃痛,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只是那么一瞬间,陶青的瞳孔瞬间收缩,血液溅射在了女童的脸庞上。
“嚓。”
陶青僵硬低头,只见自己胸膛前长剑穿过。
她的眼中迅速闪过许多情绪,有不甘,有遗憾,还有着些许恐惧后悔,她还有很多想和女儿说的话和嘱咐的事情,如同不要跪下,不要折损自己的精气神,不要折损自己的大道,她的前途很宽阔,只要能熬过今天,不出十年跪在那里的就会是齐苒,她还想说,她还想说……
陶钰被眼前景象吓到了,瘫坐在那里,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沾染着三两血滴。
陶青的思绪突然停住,她突然愣在了那里,如同一个卡壳了的木偶。她这才注意到一个事实。不论陶钰以后成就会有如何宽广,从今天起,陶钰就要没有母亲,没有家了。
这个事实砸在了她的面前,将她的诸多话语堵在口里,再难吐出半个字来。
“……对不起。”
最终,她颤抖着抚摸了一下陶钰的脸,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后倒在了那泥泞之中。
这副模样,是陶钰所熟悉的那个温柔的母亲。
齐苒收回长剑,低垂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陶青的尸体。
女童瘫坐在那泥泞之中,像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拉了一下母亲的尸体,发现母亲再也动不了后,她这才明白了一个事实,母亲已经死了。
布偶长命锁都掉在了那泥泞之中,本来便是不值钱的事物,与那泥泞当真是般配。陶钰抱着她憔悴的母亲,眼泪彻底决堤,哭到发不出声音来。
齐苒再度缓缓出鞘,再度剑尖指向陶钰,她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斩草要除根,现在陶青死了,再解决掉陶钰,这件事情就彻底解决了。
诸烟默不作声,只是向前走了一步。
只是这么一步,原先本就有些结霜的气氛瞬间凝固至冰点。
秋白也没有说话,撕下了酒红额头的禁行符咒,
诸烟的眼眸再度沸腾了起来,璀璨金色仿佛能将这雨夜都点燃,空气仿佛凝固一般沉重,齐苒衣袖角的丝线突然断裂一根,缓缓飘落在了地上。
这像是一声令号,酒红瞬间扑出。
她原先娇俏妩媚的脸颊上,睫毛,瞳色,头发,皆是化为一片赤红,整个人都如同化为了一只巨大火狐。炎热铺扑面而来,秋白紧随其后,作为观海境剑修,她的两柄飞剑,冬清衣与梅花醉极为隐蔽地藏于酒红的那眩目烈焰之中,杀机暗藏。
诸烟张口,刚吐出一个字:“剑……”
随着她吐出那个字的电光火石之间,秋白的两柄飞剑突然失去了控制,刺向那酒红,齐苒叹了口气,终于是没有继续看戏,将一直垂在身旁的左手抬起。
她先前的一切举动,都是右手在做,她的左手则是一直都看似自然的垂在身侧,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叮。”
声音宛如玉石击撞,随着她的左手的抬起,雨夜居然瞬间亮如白昼,万千雨线凝固在了空中,彻底安静下来,在那么一刹那,齐苒所能听见的最大声音,只有她自己的心跳。
在时间定格的那么一瞬间,总会给人会有一种如同被海潮淹没的窒息孤独感,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所以我不喜欢用这个阵法阿。”
齐苒嘟囔道,挥开长袖,向前走去。
她弹指封住了酒红功法,将那失控飞剑放回到了秋白身后双鞘之中。在她的身旁,周遭树枝,泥泞,水潭,甚至是天空,都布满着古朴厚重条纹,令人眼花缭乱,每一道线条都透露出令人忍不住噤声的庄严感,这无数的线条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网”。
她行走在那万千条纹之中,随着意念,万千条纹轻微调整自己的位置,只是细微到几乎差距不出的改变,却让原先杂乱的线条瞬间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随着最终的变化结束,线条俨然结为了一个包容量极为恐怖的领域,大到几乎能将整个丛林装下。
从她刚刚到这里那一刻开始,齐苒就开始像是一个蜘蛛一般地,勤勤恳恳地织着这张网,为了避免万一有同行在场能认出她的手段,她还特意先卡在最后一步不完成,让所有的线条都好似是无目的的举动一般。
这个行为如果让其他的阵修听到,只会在第一时间嗤笑质疑,一个人蕴藏驱使如此广阔的法阵,本身就是天方夜谭般的事情,更别说是只用单手了,这简直就是打破规则般的作弊行为。但是对于齐苒而言,这种事情就如同那吃饭喝水一般随意轻松,她只是左手指尖微颤,勾扯着那空中丝线,就布置出来了如此广阔细密的阵法。
齐苒走到了诸烟的面前,思索了一下,将那怀中项链取出,戴在了诸烟的脖颈之上,诸烟眼中流光肆意,那玉石项链在她的脖颈被映衬得暗无光泽,仿佛是路边石子一般廉价普通。
“不怎么合适,”她叹了口气,将那昂贵玉石项链取下,随手扔到一边,“也许你会适合耳坠?”
待到她刚刚将那象牙耳坠取出挂在诸烟耳垂上时,侧边线条突然绷断了一条,发出了宛如玻璃濒临碎裂般的声音。
齐苒停住了手中动作,刚刚看向那条线条,便又是有一条线条绷断。
再接着是三条,十条,百条,绷断的线条在那空中龙飞蛇舞,漫天丝线彻底搅乱了雨幕,嘈杂声音声势如暴雨,齐苒站在那由碎裂丝线构成的暴雨之中,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想要困住一个剑修,朝夕阵还是有些无力阿。”
随着光阴流逝的恢复,雨幕不再停滞,声音也是迅速再度嘈杂起来。功法丧失的酒红从那空中摔落,哎呀一声,掉在了那泥泞之中。
秋白也是脚下一空,两柄出鞘飞剑已然回到鞘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是啪唧一下摔在了酒红身上,这一下可真是结结实实,被压在身下的酒红嗷呜叫了一声,便是没了动静。秋白眼泪汪汪,自知是齐姐姐又发动了阵法,只得认栽,呲牙咧嘴地摸着身上青肿。
齐苒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她的发梢飘落一小缕发丝,飞剑悬停在她的脖颈,眉心,心口三处,只有半步之遥。
诸烟背后满是冷汗,收起飞剑,将耳边耳坠取下,抛还给那齐苒。
什么时候中的招?她的确察觉到了齐苒有小动作,也随时做好了应对的举措,但是齐苒的手段实在是太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光阴,像是被齐苒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一段。齐苒都已经能富裕到抽出时间给自己带上耳坠了,假如方才齐苒对她有杀心的话,她已经能死上十几次了。
下一次遇上这种情况,直接下杀手是最好……不要浪费时间,诸烟心中回转,下定了决心。
齐苒接住了诸烟抛回的耳坠,收入怀中,叹了口气说道:“干嘛一个两个脾气都如此暴躁?没谈拢可以继续谈嘛,别一句话不对头就直接动手啊,说的就是你,秋白,等会去之后,你和酒红一人罚抄四页书。”
她的话语极为坦然,像是半点不记得最先动手的人就是她自己一般。
秋白躺在地上,装死,假装听不见齐姐姐的话语。
齐苒蹲下,看向了抱着母亲的尸体的女童,拍了拍手说道:“我的名字叫齐苒,今天亲手杀死了你的母亲,因为你的母亲该死。”
她看着满眼仇恨的女童,一字一顿,说得极为缓慢:“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是像诸烟说的那般,废掉修行路,我随便送你去一个山下王朝,去当个什么盛世公主,吃喝享乐一辈子。再或者和我去那玉璃山,当我的贴身侍女,夏天给我摇扇冬天给我暖床,要是让我心情好了呢,就找人教你修行,作为补偿呢,我给你三次杀我的机会,就三次,第四次尝试杀我的时候呢,我就把你埋在这里,和你母亲共一个坟。”
“怎么样,选哪个?”齐苒笑着问道,将手伸出。
女童只是狠狠一口咬住了齐苒伸出的手,血液流淌而下。
齐苒却是笑了起来,将那禁行符与禁言符贴在了女童脸上,将她抱起,对着酒红秋白说道:“从今天起,你们对待这位,就像对待我一样,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要阻拦,听明白了吗?”
酒红秋白都点了点头。
齐苒抬脸,看向那不远处半空中,高声说道:“沐姥,我借此磨砺道心,切勿拦我!”
老妪身型浮现,点了点头,看着那意气风发的齐苒,有些感慨,又有些惆怅。
她只是在想,如果老爷夫人还在,看见当初的那个连夜路都不敢走的小姑娘已经长大到了这般模样,该有多好呐。
最后,齐苒看向了诸烟:“我收回我的话,我们俩还真是一类人。”
诸烟挑起那木酣,冷冷地瞪了齐苒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话语,只是御剑而起。
齐苒遥遥看着那清冷少女御剑远去,只是有些惋惜,本以为还能邀请着一起吃个夜宵呢。
“你们俩还是一类人?难道不是最相反?”
她心湖中的声音传来,女人声音有些嘲讽。
齐苒咧嘴,笑道:“您终于是想通了,愿意与我继续说话了?”
她闭上眼,向后倒去,宛如落入了万丈深渊,天旋地转后,她猛然仰起头,破开水面而出,走上了台阶,石亭里,一女人坐于那石亭之中,长相清婉秀丽,身着宽松白袍,坐在那躺椅上,袖子裤腿皆是空空落落,这女人居然没有四肢!
“好久不见阿,天道姐姐。”齐苒非常自来熟地坐在了石桌的另外一旁,全然不将自己当外人,“身体怎么样,适应了没有四肢的生活吗?”
女人摇了摇头:“寒暄就免了,免得让我犯恶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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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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