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四章 嫁衣炉鼎

又是过了一日,郭茸收到一封书信,是同她关系比较密切的李家独女李妩发来的,询问她为何不去一个月后的序青谷。她对此自然是无比茫然,待到看完书信后,她才得知了一个让她全然无法接受的消息,郭家向外已经放出了消息,放弃了她去序青岛的资格,理由是身体不适。

序青岛是碧云湖里最古怪的岛屿,其岛外有着浓郁白雾遮掩视线,岛内则是随处可见怪异阵法机关,其岛屿本身更是一处罕见至极的“规矩阵”。数不胜数的阵法与规矩将整座岛屿封锁了起来,尽管如此,其内的诸多仙门遗迹与传承依旧是吸引极多修士对其虎视眈眈。淮秀宗更是与其他几个大宗门联手,几乎是聚集了碧云湖全部的阵修与机关家的弟子,最后甚至是孤注一掷,花费重金请来了一位墨家修士,才姑且算是研究明白了那规矩阵的运行律法。

每到正月十四,那规矩阵便会允许未达及冠之年的修行人踏入岛屿之内,不论是什么人,都只能在其中最多呆至一月,到了时限,规矩阵便会对违反规矩之人出手惩戒并驱逐出岛。没人敢惹怒一座能抵御上五境修士进攻的规矩阵,至少在碧云湖没有这种人。

淮秀宗那踏入上五境的老祖宗,曾试过硬闯其阵,可依旧被拦下,甚至据说还受到了不小的内伤,被迫闭关疗伤了一段时日,即便如此,那规矩阵动都没动一下,仿佛坚不可摧。最后淮秀宗实在是放弃了硬闯此阵,只得派人围守此岛,每年七月十四时才向外开放。

即便淮秀宗与藏陋阁之间有着如何矛盾,藏陋阁的弟子依旧每年照常赴往那序青岛,并不畏惧淮秀宗对他们公报私仇。这也是因为有着规矩阵的存在,没人能够在其内斗殴结仇或是杀人夺宝。

待到那序青岛开放了好几年后,一位夫子感慨出了许多人的心声,这规矩阵若是能再大些,大到将整片碧云湖,甚至是妖域都盖住,哪里还有什么纷乱斗争,哪里还有什么腌臜冤仇!

不别亲疏,不疏贵贱,一断于法。

那个时候,好日子才是真的来临了。

郭茸前些年一直不被家里人允许去那序青岛,直到今年这十九岁的最后一年,好不容易才获得了爷爷的允许,结果现如今又是出尔反尔。郭茸内心的确很是焦急。倘若等到了明年,她就彻底失去了进入岛内的资格。那些故事传闻,尤其是那柄湖底的白雀剑,自然不再可能与她有半点瓜葛了。

白雀剑的故事她从小听到大,几乎没有哪一位剑修能拒绝一柄仙剑,更别提这柄仙剑还有着“先天注定”的传闻,但凡是个修行人,都有着自己是最特别的这种想法。甚至还有人传闻,那柄仙剑曾经属于某一位以前的王座大妖,最终那大妖身死于序青谷,所以才有了这匪夷所思的规矩阵。

不论这传闻究竟可不可靠,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所有去序青谷的剑修,无一例外,基本上都是奔着那白雀剑而去。可是过去了这么些年,没有一个人能捞到那柄白雀。那柄仙剑就静静地躺着清澈湖面底部,看着触手可得,而待到真正潜入水中后,人们又会发觉其如同水中幻影,消失不见。

郭茸苦思冥想几日,着实是想不出来什么能逼爷爷收回的招式,只得用了最下策,绝食。她闭门不见任何人数日,送来的食物也不让放进房间,企图让从小就宠溺着她的爷爷心软。只可惜,这道从小用到大的招数,在这次并不好用。倒不是爷爷这一次如何铁石心肠,而是那红枣实在是捏得住她的死穴,知道她吃软不吃硬,带着同她从小一同长大,关系最为亲切的几个侍女一同跪在门口庭院内,也不休息,她闭门几天她们就在门口院内跪几天,郭茸狠了狠心,不去看她们,直到下了暴雨,她看见红枣几人还跪坐在那院内,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没得办法,只能打开门。

几位侍女将还是热着的饭菜放在桌面后,便是退出了房间,只留下红枣一人。

郭茸又是叹了口气,绝食最终还是失败了。

但是现如今绝食失败了,她还有什么办法和爷爷说这件事情呢?郭茸的心中很是烦躁,又是狠狠瞪了眼偷偷吐了吐信子的红枣。她实在是饿得有些狠了,没有继续对红枣说什么,只是扒拉起饭菜,一阵狼吞虎咽,全然忘记了形象。

红枣裹着毯子,眉眼弯弯笑,看着郭茸终于吃完了最后一点,伸手将她脸边的米粒摘下:“小姐太实诚了,其实可以偷偷给自己房间里留些食物,装成绝食的样子就可以了,那些在屋子里装绝食的人,都是做好了准备的,哪有像小姐您这样,真就楞楞的,一点东西都不吃。”

郭茸一想,觉得的确有道理,但是又看见了红枣打了个喷嚏,那声楚楚可怜的喷嚏让她心都仿佛揪了起来,又是不由得有了些火气,责怪道:“那你还把修为给卸掉了,不知道装一下?”

红枣又是笑了笑,脸颊大片鳞片,很是瘆人。

先前在那院子里跪着的那几天,她用药给自己修为卸了个干干净净,没了修为,她身上大片大片的鳞片再也掩藏不住,算是实打实地跪了几天,腿都肿青了不少,刚看见郭茸打开门时,红枣刚想站起来,却一时间站不起来,差点摔倒。

郭茸看着,摸了摸她那冰凉的脚踝,又是看见了红枣在雨水中泡的有些发白的手指,突然一拍桌子,找着借口说出去看看雨。

红枣看着郭茸跑到了院子里,偷偷拿袖子,使劲擦了擦眼泪,有点想笑。

小姐心思敏感纤细,又是个很容易就泪失禁的体质,这一点她们几位贴身侍女都心知肚明,但麻烦就麻烦在她本身又是个要强的性子,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所以红枣与其他几位侍女每次都只得假装对此没看见,只是等着小姐自己调整好后回来配合着捧捧场。

对于那跪着的几日,对她来说还真算不上是什么难熬,在小姐面前也的确带了些表演成分,对于她而言,真正难熬的,还是那每天子时的雷打不动的敛月时。

她不是敛月狐一族的人,但是强行修了敛月决,每天晚上到了子时,开始收敛月光时,都会如同侵泡与寒窟之中一般,那阴寒几乎冷到了骨子里,想到这里,红枣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但全然没有半点开心。

倘若她没有修敛月决,在那老人眼中,她根本就没有活到现在的资格,更别提成为郭家独女郭茸的贴身侍女一职了。

红枣低垂眼帘,掀开裹着的毛毯,其锁骨处,一片极小的鳞片泛着桃红,光泽诱人。

“……你最好藏好点,”青衣女子站在屋内阴影处,身形浮现而出,冷言道,“如果小姐在及冠前你就让她知道了你的体质,我们所有人都会被你害死,家主不会对你有半点心软的。”

红枣看着桌面一旁的镜子,捂嘴轻笑道:“没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要死的。

她看着镜子中的妩媚面容,轻轻咬住红唇,眼神有些朦胧。

媚态由骨而生,由皮而显。

她指尖摩梭着那片鳞片,刺痛感如同海潮一般席卷其她,纤细指尖染上了些许鲜红,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则是滑向衣内,除了刺痛感外,还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那感受让她仿佛像是被浪潮丢到半空中,又落回海底一般,触觉,听觉,视觉,一瞬间全部消失,只剩下了最纯粹的感受。

疼痛,舒适,两种感受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撕裂开来,她眯着眼睛,皱着那双好看的眉头,低哼着,让人根本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忍耐疼痛,还是在表达舒适。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感觉一阵一阵,终于来到了最顶端。红枣又是猛地颤抖几下,额头死死地抵在桌面,娇躯紧绷,红唇轻张,仿佛失了魂,极轻极轻地念着郭茸的名字,像是怕被人听到一般,一时间,她居然连眼泪都制止不住。

红枣仰起头,泪眼朦胧,伸长手指,看着油灯下指尖淋漓鲜血。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半响后,红枣才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撩起发鬓,整理着衣物,眼神迷乱,像是大梦一场。

她像是才注意到那青衣侍女还在,美目微眯,妩媚一笑道:“好看吗?”

青衣侍女根本懒得搭理,看着小姐快要回到屋内了,她重新退回到了阴影中,身影消散,只留下了略带厌恶的一句话:“你还真是天生的炉鼎。”

红枣像是还没有从那感觉中回过神来,眼神还是有些涣散,只是喃喃道:“谁说不是呢?”

郭茸刚刚踏入房间内,刚准备找些借口解释自己刚才的失态,突然嗅到了血腥味,看见红枣指尖的淋漓鲜红后,惊讶问道:“哪里受伤了?是刚才跪着的时候吗?我去找大夫来!”

红枣看着心急如焚,一路跑出去的少女,只是笑了笑。

她又是想起来了最初老人说的那句话。

她是极为罕见的炉鼎体质,嫁衣炉鼎,为他人做嫁衣裳的那个嫁衣。

待到郭茸及冠,与郭茸同房,然后油尽灯枯,死掉,这就是她的命运,她的人生。她身为嫁衣炉鼎,她的全部修为寿命都会一点都不浪费地被郭茸吸收,全部为她的修行路作“嫁衣裳”。

“倘若当初他没有将奴婢买下,奴婢早就被泡在药酒里了,哪里有机会能见到您呢?”

这句话,她说的的确问心无愧,她的确不恨郭项,并且愿意为其赴死,倘若没有那个老人当初买下她,她早就被抽皮扒筋,就连血液都会被制成符水了,哪里有资格活到今天?

以前的她自然心甘情愿就这么死去,可是现在她怎么愿意死呢,她怎么能现在死呢?她自然没痴心妄想过能嫁给小姐,但是她有想过也许哪一天能在郭茸出嫁时,帮她缝织嫁衣,要是能亲手帮她穿上就更好了。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郭家独女如果出嫁,那一定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绝不可能是让她们侍女来缝织嫁衣,郭家还没有穷到这种地步。

所以她只是看着少女的慌张背影,轻轻说道。

“我好恨你啊。”

她突然哭了。

眼泪落在血液中,只是融入其中,并没有稀释那片猩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洄天

纯白恶魔

黑暗动乱,举世苍生将我复活

宠妻成狂:闪婚总裁狠狠爱

佛门签到二十年,女帝求我还俗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一剑拂去人间尘
连载中秋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