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洗，星空璀璨
男子提着灯笼，伴着徐徐晚风慢慢的向前走着
“大晚上的你拉着本少爷究竟要去哪里啊”
“反正你也不睡觉”
之前易夙忧说的时候他还有些不信，这几日算是亲眼见了，这小子虽嘴上一直在嚷着困，可是到了晚上却是比谁都精神
“你为何晚上不睡觉”
“怕像你这样的坏人来害本少爷啊”
胡扯
他那梅林中有那么多人守着，谁还能害得了他
总之，就是个怪胎就对了
“这么怕我害你，怎么还敢一个人出来”
竟真的一个随从都没带
虽说目前自己是没有害他的理由，但是，堂堂的凌霄阁主竟没有半点防备之心
如此轻率
真的，可以吗
“凭你的武功还伤不了我”
不是狂言，也不是嚣张，只是一句最平常不过的表达
男子心下一震
却不敢贸然去验证这句话的真假
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地
他们所在的位置算是梅岭的最高点，往下，隐约可以看见府中的轮廓
“公子”
孟非上前道
“都已经准备好了”
少年扬了扬眉
还真是准备齐全
地上铺着上好的貂皮，摆满了各色点心、蜜饯和干果
竟还有葡萄
这季节都不知道他是打哪弄来的
“看来那家伙还真是事无巨细，将本少爷的一应喜好全都告诉了你”
无数盏孔明灯缓缓升空
荧荧火光照亮了这方天地，与星空奕奕争辉
旁边还置了几个烤架，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男子端了满满的一大盘过来
“看你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来尝尝这个”
有青菜、面饼、还有一些烤得乌漆抹黑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不过，却唯独没有肉食
“连这个也与你说了”
还真是难为他如此用心了
食物的焦香混合着异域香料，散发出一种诱惑的味道，撩人欲涎
少年凑近闻了下
“西域的烤料”
之前阿尘曾带他去吃过一次
西域的烤食，大多都是以肉食为主，他不怎么爱吃
不过今日却是些青菜面饼，上面还涂了一层薄蜜，再撒上烤料，味道很是特别
“还不错”
北辰瑶道
“还有烤豆干，我让人调了味，保证你定会喜欢”
为了这个味道，他可是让人忙叨了好几日，调换了无数次配方，最终定下这种
少辣多甜
应该会是他喜欢的味道
“只是，你为何不吃肉”
他喜欢点心蜜饯他可以理解，少年嘛，多少都会带些孩子气
但是肉又怎么了
“你若见过遍地的血肉模糊，四野哀嚎腐尸千里，或许，也会对那些沾有血腥的东西没什么胃口”
男子一愣
就因为这个
生逢乱世，这种事情不是随处可见吗
没想到堂堂凌霄阁主，竟是这般妇人之仁
“我若说，我见过比你口中描述的更为惨烈的场面，你可会相信”
少年抬了抬眼
“你十八岁后应该就没出过京都吧”
帝都繁华
一向只有歌舞升平
哪有那些血淋淋的场面
“我虽为河西王府的公子，但是，府中庶子除了四哥与八弟外都接受着同样的命运，便是要从厮杀残酷的死士训练营中走出来”
他们的庭训不是仁义礼智信
而是，强者生存
北辰瑶笑了下，他的笑容总带着些阴诡的算计，而这一次却是悠远的苦涩
“父王妻妾成群又怎会只有十八个儿子，不过是只有十八个活下来而矣，母亲当年就是因为受不了他的冷酷无情，方才自我一出生便搬离了王府”
那个人是他的生身父亲
但是，他却从未在他的身上感受过一丝亲情的温暖
“因为我母亲的身份尊贵，方才为我争到了一丝机会，可以同寻常小公子一般清静的读书习字”
那是自己一生中唯一的美好与光亮
只是，后来
那道光终，还是熄灭了
于是，他仍还是河西王府的庶子，终还是得要走上那条血腥之路
因为入死士训练营晚了些，开始的那段时间根本无法适应，几次三番险些死于兄弟的算计中
不过
如今自己还活着
只要活着
那便代表了一切
这话，他从未与人讲过
不知为何，今日竟会当着一个少年的面前说了出来
或许
是因为他与之前遇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更或许
在自己二十三年的生命中，除了母亲，再没有这样一个人会真正听他讲话
少年目中悲悯一闪而过，但是很快的便又恢复成以往的悠闲懒散
“东西都要凉了，快吃吧”
“不与我讲讲你的事情吗”
男子问道
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年，必是出自于钟灵毓秀之地
对他
他有好奇
“我的事易夙不是都与你说过了吗”
否则这家伙又怎会找上自己
“他只说了一些”
只说了他的身份，他的性情，他的喜好
却从未曾提过他的出身过往
他甚至都有些摸不清他与这少年之间的关系
究竟是敌
还是
友
这会孟非已带人在一旁的古树下搭了一架秋千
梅花萦绕，玉铃为坠
美伦美幻
“北辰瑶你莫不是将本少爷当姑娘家了，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你且坐上去看看，这个秋千荡起来可将满山遍野的风景尽收眼底”
易夙忧曾说过他少年心性，不喜风雅却喜欢这些孩子般的玩闹，故而今日他便准备了这一切
投其所好
一向是自己极其擅长的
“要喝酒吗”
说来也好笑
他竟在费尽心机的取悦一个男子
“怎么，你还想要再醉一次”
北辰瑶笑了出来
“你的酒量我是真的怕了”
不愧是能与焦大公子混在一起的人，果然能喝，若再陪下去他怕是真得要舍命了
况且，今晚还有些事情要谈，可不能再醉倒了
“明日便是初赛，你那丫头准备的如何了”
随手拔弄着秋千，他问道
“你且说说想要如何助我”
这感觉总有种说不清的别扭，于是少年腰下一个用力，直接将秋千荡了起来
“初选乃琴棋书画择一艺而试，如若她果真无一擅长便选棋吧，毕竟对弈之道有时候胜负是取决于对手的”
秋千一荡一荡的，他们便这样一来一往的说着
“看样子七公子也是有备来而来，若我的人得了冠首，你岂不要白忙活一场喽”
虽然公孙氏与世无争，但是梅岭赏芍盛会却是享誉江湖，莫说公子榜的排名，就算是佳丽榜亦是可搅起诸多风云
故而每年都会有各方势力渗入
对此公孙家其实也是知道些的，不过只要做得不太过出格，却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毕竟就算他们不想参与天下纷争，却也生活在这纷争不断的红尘之中
“既然你玉公子在这里，想我的人也没有多大的机会，道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岂不更好”
世间之事本就有失有得
能够结识传说中的凌霄阁主，已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明日我会让人安排让倾舞姑娘与我的人抽在一组”
少年扬了扬眉
“没想到公孙府中也有你的人”
这家伙果然有些手段，竟将手伸到了这不染世事的梅岭之上
“也算不得我的人，不过是重赏之下总会有一两个可以用得上的”
公孙氏治下严谨，他也是颇费了些力气才买通了几个下人
“二赛词诗歌赋，想来那姑娘多少是会一些吧”
就算她不会，还有这小子呢，凭他的能力与文采还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至于终选方面，我能做的就不多了”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有多少双眼睛看着，纵有再好的手段总也不能明着来
“不过我可以保证的是，倾舞姑娘与我的人一同入选，定不相争”
阿玉道
“终赛时你帮我将红衣引开”
旁的他不担心，但是红衣却是件麻烦事
之前还寻思着该如何将人给弄走，既然这家伙主动跳出来大包大揽，道是省了不少的麻烦
男子皱了皱眉
“这红衣，你应知她并非我的人”
这件事于他，是真的有些为难
能得易夙忧相助完全是意外之喜，此人多智擅谋，实为不可多得的谋士能臣
所以
他也不想贸然去惹他不快
少年笑了
“你只管去做，我保证那家伙绝不会因此事与你翻脸”
保证
他要如何保证
但是，既要结盟，怕也是得要拿出点诚意来
难办
不代表，办不了
“好吧，这件事我会去做”
摇曳袅袅
之前放的那些孔明灯已经升空，飘向了无尽的虚无
不知何时孟非又让人重新燃起了一批
少年抬头静静的看着，唇边漾起一抹笑意
雅园之中，年轻公子举目望去
星火点点，如梦如幻
“阿碧你在看什么”
更深露重
王敞见他还在院中站着
“这是谁在放灯啊”
还不少
一片片的，遥映着星河灿烂
“以前，凰儿最喜欢放孔明灯了”
北辰碧道
那时候她总会让自己陪她一起
逐夜玩闹……
山脊之上，北辰瑶看着身边的少年
白衣飘飘，荡尽天际
笑眼弯弯，如孩子般清澈纯粹，似从未沾染过世间的污秽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心猛然一动
却又是一惊
他在想什么呢
山路那边亮光一跳一闪的，似有人过来了
“怎么回事”
男子沉声问道
似想要挥散心中的异样，故而这一声格外的响亮
“回公子，是公孙府的护卫，因见灯火故而前来探查，属下已经与他们说明是公子与玉少在这里放灯赏夜”
少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好戏演完了，本少爷也该回去睡觉了”
“什么戏”
刚刚那一瞬，心底莫名的划过一抹异样
那感觉
竟让他有些慌乱
“今晚你编排了这么一出好戏，不就是为了引着公孙家的人过来，好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与你相交匪浅”
“踏夜放灯这般明晃晃的事情，想来今夜梅岭之上看到的人不在少数，待他日我身份大白于天下之时必会有人将此事再次提起”
当然，就算别人忘了，他也会引得这件事被人再提起
“到时候不论凌霄阁立场如何，按照东海王多疑多虑的性子”
就算之前有多少招揽之心，也必会心生猜疑
宁杀勿纵
“果真是好计谋啊，无形中已让本少爷别无选择，非得与你站在一起不可”
男子目中惊叹一闪
“不愧是凌霄阁主，果真观事入微”
今晚的局，确是他用心布下的
为的
也正如他所说
天下大争，凌霄阁早已在漩涡之中，富可敌国是风光也是风险，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今夜，他斩断了他的所有退路
从今往后
河西王府将是凌霄阁唯一的选择
“只是，你既早已猜到，又为何甘愿入局呢”
这小子虽胡闹，却一点都不傻，自投罗网的事绝不会做
莫非
他还留有后手
“因为”
少年笑了
“因为我无聊啊”
“你准备了这么多的花样，若不好好配合一下本少爷都感觉不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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