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过后,第三区治安处的大楼还亮着几盏灯,但彻夜不熄的屋子远不止这几间。
第三区治安处地下二层,特案组正通宵达旦,仔细翻阅着“第三区图书馆坠楼案”的相关卷宗。
本案三名死者的死亡原因并无可疑,皆是高空坠亡,且案发现场无存疑之处,可以排除他杀可能。而三名死者的血液中,均无酒精、药品以及违禁品成份,也排除了因致幻而意外坠亡的可能性。因此,刑案组给出的自杀结论,没有任何问题。
“案件存在以下疑点。”李维奇刚去洗手间抹了一把脸,额头上的水迹还未干,他用右手托着下巴,摩挲着坚硬的胡茬。
李维奇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电子屏前,抽出了嵌在屏幕左侧的笔,飞快书写起来。
“第一个疑点。本案的三名死者都没有留下遗言。根据调查结果显示,三名死者中,只有第一名死者于祈有足够的自杀动机,另外两名死者自杀动机不足。”
陆威一抬眉,额头上的褶皱层层叠叠,似乎比昨天又深了一些。他端起手机,将一份文件同步到了屏幕上,接着道:“这是一份下都发来的关于于祈家庭背景的调查文件。”
“于祈家境贫寒,父亲早亡,母亲独自一人抚养三个孩子。于祈的两个姐姐,很早便辍学工作了。多年来,全家人为了供于祈读书,付出了无数艰辛。然而于祈毕业后,没能马上考上正见者,依旧要靠家人资助。两年前,于祈的母亲因为患病,无法再继续从事清洁工的工作,日常生活全靠两个女儿供养。于祈的大姐已经结婚,有一子需要抚养,生活负担很重。于祈在第一次落榜后,又向家中索要了一笔备考费用,致使于祈大姐多年来积攒的不满最终爆发,姐弟俩人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于祈的姐姐指责弟弟无能,霸占了全家的资源,但却毫无作为,而于祈则斥责大姐自私冷漠,只顾自己,二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但是通话结束不久,于祈的大姐便给弟弟汇了一笔钱。于祈收到钱后,给他的大姐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大意是向姐姐道歉,感恩姐姐多年来的无私付出,并保证下次一定能考取正见者,回报家人,弥补亏欠。然而,不幸的是,上个月,于祈再次落榜……”
陆威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之间糊住了嗓子,声音竟嘶哑起来。他轻咳了一下,继续说道:“于祈的两次考核成绩远低于正见者录取标准,而这一次的分数比上一次还要低。所以,于祈应该是无法接受自己再次落榜的事实,且认为自己根本没有希望考上正见者,最终走上了绝路。”
三更半夜,人困马乏,而陈燃不仅毫无困意,甚至正处于高度亢奋的状态之中。他的眼睛如同在高空中已锁定猎物,随时准备俯冲抓捕的鹰隼。
“刑案组认为这三人的死因皆与落榜有关。然而,与没有任何退路的于祈不同,死者刘上和周凭皆为上都人,可无期限参加正见者选拔。刘上的父亲是光明塔委员会委员,母亲是光明学院教授 ,而周凭的父母都是第三区委员会委员,虽然两个家庭都望子成龙,因此给了二人不小的压力,可远不到逼得他们自杀的程度。”陆威走到电子屏旁,左手在屏幕上向上一滑,抽出了几份报告,“这是第三区图书馆近期的心理评估报告,只有于祈为异常,其他两人均为正常。”
“第三区图书馆对于祈进行了心理干预,这是于祈接受心理辅导的治疗报告,报告显示于祈的情况已有好转,只是可惜……”陆威虽然年长,但还远不到老迈的年纪,但此刻,他的眼尾竟呈现出一种疲乏的老态。
李维奇继续道:“第二个疑点,严良。”
严良本是第八区治安处的一名治安官。一年前因醉酒误事而被革职,自此闲赋在家,直到两个月前才调到第三区图书馆园林工作。
严良现年三十五岁,本为下都人。二十岁考入光明学院,毕业一年后考上“正见者”,进入治安处工作,能力出众,极为优秀。但三年前,严良突然性情大变,不但迟到早退,无故旷工,更在上班时间酗酒,多次违反治安处人员管理条例,最终被治安处开除。
“有人目击到图书馆维修员严良用扳手猛烈敲击死者刘上的头部,治安处抓捕严良时,他还声称自己就是凶手。不过后来经过尸检,证实了刘上为高空坠亡,且当场死亡,而严良也有不在场证明。所以,他并非凶手。后来,严良醒酒后,也在审讯中推翻了之前的说法,他说自己喝多了,完全不记得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陈燃在卷宗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李维奇转身向后靠,倚在了长桌边沿:“严良……”
“严良的家庭较为复杂,他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几年后,严良的父亲续弦再娶,婚后妻子诞下一女,取名严可。但好景不长,严可两岁时,严良的父亲因意外事故离世,严良跟随继母生活。三年前,严可自杀身亡,三个月后,严良的继母因丧女而病逝。严良酗酒,正是因为严可和继母的相继离世。”方昭阳站起身,把严良的相关资料投在了屏幕上,“值得注意的是,严可死在上都。严可因成绩优异,在四年前考入光明学院,但入学仅仅一年时间,就自杀身亡了。根据第一区治安处的案件调查记录,严可是因学业压力过大而自杀。”
“接下来,我们要着重调查严良严可两兄妹,看看能不能找到和本案相关的线索。”李维奇离开座位,在电子屏前来回走了两趟,最终停在屏幕前,写下了四个字。
“第三个疑点。”他边写边说道。
冤魂索命!李维奇的字潦草而随性,含筋蕴骨。
“这个传言在乍看之下,无非是耸人听闻的无稽之谈。但它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且情节完整,细节丰富,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第三区图书馆十五层观景台的左右两边本是对称的,但如今,右侧却比左侧少了一块。那是因为,五年前,有人在那里跳楼自杀。那之后,图书馆对观景台进行了改造。传言中提及的‘冤魂’便是于五年前自杀的女孩。刑案组重新核查了当年的事件,但是并未发现疑点,而那个女孩与最近的几名死者也没有任何瓜葛。”陆威把手中的签字笔竖了起来,轻轻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刑案组也追查了传言的源头,可惜,并没有结果。”
“第四个疑点。”李维奇双臂交叉,两手抱在手肘处,“刘上死亡前的半个小时,曾和周凭在十五楼观景台上碰过面,之后,周凭独自离开观景台,刘上在不久后坠亡。但当刑案组调查取证时,周凭却刻意隐瞒了此事。刑案组发现后,立刻传唤周凭,但周凭却说,他们只是闲聊而已。后来,案件一筹莫展,刑案组想再次找周凭了解情况,但周凭却跳楼身亡了。”
“根据光明城人权法案,一般公共场所,无需实施全面监控,所以,观景台上的监控存在死角。刘上出事后,图书馆在观景台加装了监控设备。因此,周凭出事那天,监控拍到了周凭翻越护栏,消失在围墙的画面。而周凭是刘上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人。刑案组曾怀疑刘上是被周凭所害,之后周凭畏罪自杀。不过由于证据不足,无法证实这个猜想。”陆威身子前倾,手臂撑在了桌子上,“总之,刘上和周凭二人之间,一定有一些秘密尚未浮出水面。”
“诸位辛苦,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天亮后分头行动。”李维奇张开双臂,左右手分别按在两端的文件上,双手一合,将桌上的一滩纸张合拢在一处。
特案组四人先后去了休息室,但不久,却有两人去而复返。
第一个人上身穿一件黑色短款夹克,内搭一件黑色高领打底衫,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身,下身是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脚下一双黑面白底帆布鞋。黑发简单扎成一个马尾,露出饱满的额头,两侧额角浮着绒绒的碎发,仍是未出校门的学生模样。
此人正是方昭阳。
而第二个人则是陈燃。
方昭阳和陈燃相视一笑,各自忙起了手头的工作。
方昭阳单看模样,仍是个稚气未脱,极为青涩的女孩,但内在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甚至是老道。面对工作,更是有一股不知疲倦的拼劲。这使得李维奇把他对特案组成员的年龄预期,又向下调了一些。
比起光明塔上的安逸,陈燃正钟爱特案组的“无常”。循规蹈矩的生活,总会让他感到乏味和疲惫,反倒是晨昏颠倒,常常面对突发情况的日子,他更能适应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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