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嬟猜度二人俱是为姮而来。果然，莒侯循先开口道：“吾元妃已故去，欲求姮为继任元妃。”
公子发踟蹰了好一会儿，方道：“发欲求女公子为妇。”
姜姮见照未至，不由得有些失落。世子稽则是惊愕于姮竟多了两个求娶者，顿觉不安之意。片刻后，世子稽问向莒侯循：“汝元妃既逝，当立元妃的媵女为继室，何故又来求娶姮？”
莒侯循的神情在骤然间变得黯淡，他揩了揩眼角后说道：“吾元配是纪国公女，七岁前病故；继室是元配陪媵之从妹，亦于二岁前病逝。”
公子发闻听此言，脱口而出道：“莒侯似乎克妇。”
世子稽赞同道：“周国公子此言非虚。不止两位元妃，姮曾有一长姊，亦曾与莒侯定亲，却在定亲的当年夭亡。”
姜姮先前知晓自己曾有长姊名娇，却不知长姊曾与莒侯循定亲。
姜嬟问道：“莒侯有多少子女？”
“吾有二子二女。”莒侯循言罢却突然改口，“不，二子三女。”
世子稽嘲讽道：“莒侯竟不知自己有多少子女。”
莒侯循未理会世子稽，而是意味深长地望向姜姮。姜姮想到长嫂回了莒国，立时有些明了。
莒侯循向姜嬟和姜姮做出了承诺：“吾二子俱是少妃所出，立子以贵，若是姮嫁与我后诞育男嗣，自当立姮之子为世子。”
世子稽长舒了一口气，尔后以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吾与姮定亲于五岁前，婚期即在今岁季春。”
公子发大惊失色，莒侯循则不急不缓地说道：“应国世子的确曾与姮有婚约，不过婚事在去岁已经不作数了。”
世子稽的目光紧紧盯着姜姮：“姮，汝母与吾父是同母姊弟，吾母亦出身黄国，我们血脉相连，你莫要嫁与旁人。”
不待姜姮答复，莒侯循反驳道：“分明是吾与姮更亲厚些，吾母是姮的姑母，吾姑祖母是姮的祖母。”
世子稽不满地问道：“莒侯之母与先齐侯可是同母所出？”
莒侯循答道：“吾外祖母是姮祖母陪媵之从姪，吾母与先齐侯无异于同母。况且莒齐两国世代交好、多有结亲。”
正当世子稽和莒侯循二人辩论孰与姜姮更亲近时，公子发忍不住道：“天下诸侯皆臣服于大商，女公子是大王的甥女，难道一定要嫁往有亲之国吗？”
莒侯循和世子稽同时道：“自古婚姻之事多为亲上加亲，周国与姮可无甚亲缘。”
公子发本欲言说自己的祖母出自挚国，先挚侯的元妃就是商王太丁的王女。然这般关系自是不如莒侯循和世子稽亲厚，公子发最终止住了话语。
“应国世子为何与姮退亲，又为何欲重拾婚约？”莒侯循向世子稽问询了起来。
世子稽既不能言明太子呈与姮之事，亦无法说出自己曾经对婚事的不甘愿，只得沉声道：“往事无需再提。”
姜嬟见殿内气氛已是剑拔弩张，于是说道：“诸位请回吧，待吾与姮相商些时日。”
公子发见情势不利于自己，焦急之下喊道：“应国世子既有退亲之举，可见是不堪托付的，女公子万不能嫁与应国世子”
“莒侯年近三十，有子有女，女公子万不能嫁与莒侯。”
“说得好。”商王受大踏步走了进来。
公子发闻听商王受的赞许之语，以为求娶姜姮多了几分可能，旋即拜谢道：“发谢大王赞誉。”
待商王受、世子稽和公子发离开后，莒侯循示意姜嬟屏退了宫人：“仲妹回莒未曾再嫁，生下一女后吾将其记在了名下。”
姜姮心中希冀不已：“可是长兄之女？”
“甥女于去岁诞下。”莒侯循的话熄灭了姜姮的期望。
翌日，王女子丹来到了姜嬟和姜姮所居的宫殿。
“拜见姑外祖母。”
姜姮幼时曾听阿母提及，曾外祖父、商王太丁的季女嫁到了挚国，而这位王女的年纪比阿母还要小三岁，有同母兄箕子白。
子丹拉着姜姮的手感慨不已：“姮，吾常常忆及幼时与汝母一同玩耍、读书的时光……”
悲伤过后，子丹拿出了一对玉扣：“姮，周侯长子托吾将其交给你。”
姜姮发觉其中一枚玉扣正是自己的遗失之物，如今另一枚也一并到了她手中。
“照在何处？”姜姮急忙发问。
子丹温婉一笑，随后将公子照引到了偏殿与姜姮相见。
公子照揖了一礼：“照在馆舍拾取了女公子的玉扣，照亦有一枚玉扣，是先太子所赠，与女公子的似是一对，故托王女将两枚玉扣一齐交还于女公子。”
姜姮的内心可谓百感交集，她定了定心神后说道：“玉扣确是呈的遗物。”
接着姜姮对公子照讲述了太子呈对她的爱恋。
公子照悲叹连连：“三年前我随阿父入殷都朝觐，崇国世子在演武场挑衅于我，定要我与他比试剑术。比试时我为了不伤及崇国世子而万分小心，崇国世子却招招欲取我性命。正当我不得不反击时，先太子出现，喝止了崇国世子的无礼之举。”
“我随先太子进入了王宫，与先太子促膝长谈。瞧出先太子有伤忧之处后，先太子对我说他有了心上人，心上人却与自己的从兄有婚约。我问先太子他的心上人是否对婚约欢喜，先太子说婚约是仲父所定，心上人的心思如何他尚未知晓，自己的心意心上人亦未知。我于是劝先太子表明心意，让心上人做出自己的抉择。”
“之后我与先太子谈论起如何理政和御敌。临别时，先太子要我在将来做他的辅政卿士。我答允了先太子，先太子遂赠我玉扣，以此为信。”
思及太子呈，公子照和姜姮均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良久的沉寂过后，公子照郑重言道：“照欲求姮为妇，敢问姮心意如何？”
面对公子照诚挚而热切的眸光，姜姮微微阖目，允诺道：“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此甚好。”子丹不知何时走入了偏殿，“吾即刻去求大王应允。”
姜姮的婚事，终归还是要由商王受决定。
子丹步入中廷时，商王受正扶额苦思。
“拜见大王，大王可是在忧虑昌之事？”子丹行礼后，开门见山地问商王受道。
商王受未肯将所思所想和盘托出，只道：“姑母不必多礼。”
子丹浅浅一笑：“姬姓周国不过传了三代国君，却能屡次大破戎狄，其势已冲出周原。大王虽将崇侯逐回，却也担忧周国对大商的威胁。”
“昔年长兄在位时，就已怀疑昌之父有不臣之心，因此将其幽禁至死。然昌自承袭侯位起就恭敬谨慎，未有逆王命之举。故而大王左右为难，犹豫当如何处置昌。”
这番话着实是商王受的心声，商王受不禁喟然长叹。
“大王无需忧心，丹有一言，可遏制周国之势。”
商王受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期待：“姑母有何法？”
子丹缓缓道：“昌有子十余，其中元妃和次妃所出者就有九人。”
闻听周侯昌子嗣繁茂，商王受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阴沉如云。
察觉到商王受的不快，子丹放低了声音道：“男嗣繁多亦有弊处，兄弟相争起来，其危害甚至大于外敌入侵。”
“昌的长子是次妃所出，次子乃元妃所出，昌多年来在立世子之事中犹疑不决，至今未定下周国的世子。”
“大王可册封其长子为周国世子，元妃所出次子必定不忿。二人将来争夺侯位，昌的众子皆有可能卷入其中。几番斗争下来，周国实力必然大损。如此，可保大商与大王无虞。”
商王受的面上是一派惊喜之色：“姑母为大商立下了大功。”
子丹的神情依旧淡然。纵使挚侯一脉自帝乙时起就已不得重用，她身为大商的王女，依然满心为大商着想。
“此外，大王可将姮嫁与昌的长子。齐国已灭，周国断然无法从婚事中获利。”子丹完成了对姜姮和公子照的承诺。
商王受召见了姜姮。
“姮可愿嫁往周国？”商王受问道。
姜姮心中自是喜悦，然她从容答道：“姮听凭大王做主。”
“吾应允过呈。”商王受念及太子呈，哀伤之意无所隐藏，“假若姮遇到心仪的男子，吾自会答允婚事。”
姜姮长吁一口气，郑重说道：“姮愿嫁周侯长子，望大王成全。”
“好，吾会为你们二人赐婚。”
望着姜姮，商王受忽然忆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吾八岁时，阿母欲让姮的长姊与吾定亲，阿父亦觉这桩婚事甚好。但姮的阿母却上书称长女已经许给了莒国，姮以为这是何故？”
姜姮恍然大悟：长姊当年年仅五岁却已与莒侯循定下了亲事，原是阿母不愿让她嫁与商王受之故。
“是时姮尚未出世，不过姮以为，大王与长姊为亲舅甥，舅甥婚虽不违同姓不婚之礼，却终究是世所罕见之事。想必阿母亦是这般思量的。”
商王受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无论子廷是不愿令女儿嫁舅父还是不愿与他们母子有所牵涉，世间已无齐国，自己亦无需再为此事而感到悲愤，商王受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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