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尚玄，姜姮和世子照着玄衣纁裳，举行了成婚之仪。
数日后，周侯昌的次妃妘韫前来拜访姜姮：“听闻世子妇嫁来周国未有媵女随行，吾有一妹，给世子妇做媵女如何？”
姜姮心知照作为周国世子，欲往他身侧送庶室的人必然不少。不过略思索了片刻，姜姮即道：“此事自是由世子定夺，姮非不能容人之人，不会插手世子纳庶室之事。”
“次妃恕罪，照不愿纳次妇。”世子照闻听妘韫之言，语气温和而又坚定地回绝了。
妘韫满怀忧虑地望向妹妹妘窈：“阿父原本谋算着二位公子谁做了世子，就让窈嫁与谁为次妇。然如今世子照不肯纳次妇，窈又已满十八……”
妘窈垂眸思虑了良久，忽而抬头说道：“长姊，窈想嫁与公子发。”
“君上已为公子发定下了杞国公女为正室，窈即使嫁与公子发，亦只能为庶室。”妘韫叹息道。
妘窈犹豫了片刻，尔后下定了决心：“妘周早已覆亡，阿父又不得重用，窈从未想过能嫁为公子的正室。”
妘韫忍不住悲叹连连：“我若能诞下一儿半女，兴许窈……”
姜姮与世子照成婚的同月，公子发纳了妘窈为次妇。
绿漪作为媵臣与姜姮一同来了周国。
“周侯承袭侯位起未及弱冠，至今已历二十余年，其治国理政素有善声。周侯用人并不拘于周国公族，司徒、司空、司士、师氏等大夫均为他邦来投奔者。”
绿漪讲述着在殷都和来周国后搜集的情报。
“周侯元妃是杞公之姊，生有三子一女，其女就是王妃周姬；世子亡母是元妃亲妹，生有三子；周侯还有二次妃，一为元妃族妹，生有四子一女，一为妘周遗族，未育子女。周侯的少妃们，亦育有若干子女。”
元妃亲妹，姜姮暗忖世子照的生母既是杞国公女，竟做了亲姊的媵女。
这时宫人来报，师氏吕尚求见。
“臣有宝物献予世子妇。”吕尚递上了那块白玉佩。
姜姮看清玉佩背面的“齐”字后，立即屏退了绿漪和宫人。
“叔父？！”因着吕尚戴着“白发”与“白须”，姜姮未一眼认出他来。
“姮。”吕尚长叹一声，缓缓述说起了自那年离开齐国后他经历的种种。
“……先前我在齐国的采邑曾有名为吕，于是我以吕为氏，取和望字义相近的尚字，化名吕尚。四方皆有被称之为吕的地域，更有邦国名吕，倒不必担忧会被人察觉出端倪。”
待到吕尚话毕，姜姮问道：“未曾想周侯竟有代商之心。不过既有此志，为何周侯还要送女入王宫？”
吕尚捋了捋“白须”：“姬姓周国至今不过传了三代，君上未有把握在他这一代行翦商之举。加之去岁商王受失了独子，君上遂……”
“莫非姮不欲颠覆暴商，完成长兄长嫂未了的志向？”吕尚的声音在倏忽间变得激动起来。
姜姮的双眸中闪过痛苦之色：“我自是有此心思。只是阿姊已然诞下了圣，若周国真的有伐商的一日，我与阿姊将会……”
吕尚离开时，周侯昌的少妃朝谖来访。
“师氏的来历有诸多传闻，或言他是吕国公族的旁支庶系，或言他是庶民出身。而今师氏出现在世子妇这里，想必其是齐国遗族，是世子妇的亲眷吧。”朝谖猜度道。
姜姮从容言道：“少妃敏慧。”
朝谖浅浅一笑：“原本在世子妇成婚的第二日就该来拜会的，只是吾长女怀娠，吾去探望长女，这才耽搁了时日。”
姜姮好奇地问道：“少妃的长女就嫁在周国？嫁的是哪位大夫之子？”
朝谖答道：“司马南宫适的长子。”
“司马南宫适是周侯的同族宗亲，少妃之女竟嫁了司马之子？”姜姮的神情间颇为不解。
朝谖笑道：“吾长女非君上之女。吾怀着长女时先前的夫婿病逝了，幸而先次妃择选我做了世子的乳母，后引荐我做了君上的少妃。吾长女也被先次妃视如己女，随了先次妃的姒姓，自幼就定下了与司马之子的亲事。”
姜姮心中大为惊骇，世子照之母、周侯昌的先次妃如此费尽心思结下了与司马南宫适的亲事，莫非她早已有了争夺侯位的谋算？
“先前姬姓一族居住在豳地时，也是有同姓通婚之事的。自从君上的祖父征服周原后，为了彰显姬族非戎狄之辈，下令因华夏之礼，同为姬姓者，虽相隔百世亦不可结为姻亲。吾这些年翻阅书简，又观公族嫁娶之事，倒有些明了了。之所以会有同姓不婚之礼，乃是因相比于族内通婚，与外姓结亲更有利于壮大势力。”朝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深邃。
姜姮暗道朝谖虽是庶民出身，却颇有一番见识：“少妃所言甚是。”
朝谖解下了随身佩戴的香包，干草药的清香在瞬间充盈了室内。
姜姮顿觉香包的形制有熟悉之感：“吾幼时亦有一只这样的香包。”
朝谖的面容上浮现出黯淡之色：“此乃先次妃亲手所制。十二年前，先次妃随君上入殷都朝觐，在先挚侯元妃的引荐下拜见过先王女，世子妇的香包应是先次妃所赠。”
姜姮对世子照之母的心思已是了然：“先次妃有心了。不过假若齐国尚在，吾与照不可能结亲。”
“这是为何？”朝谖不解地问道。
姜姮摩挲着香包，放低了声音道：“只因商王绝不会任由东西两大诸侯国结为姻亲。”
朝谖轻轻颔了颔首。
又是一年春来时，公子鲜即将登上去往薛国的车驾，周侯昌为他定下了薛国公女为妇。
“阿父竟要吾与东夷小国少妃所出的公女结亲。”公子鲜立于马车旁，眉头紧锁。
长兄的婚事是商王受所赐，与婚事一同到来的是世子的册命。仲兄更是在数年前与舅父杞公彀的长女许下了婚约，只待杞姒及笄许嫁。轮到自己，却是因着长姊与薛国世子的婚事未成，阿父想着对薛国做些补偿，见薛侯有一少妃所出之女适龄未嫁，便定下了自己与薛姙的亲事。
前来相送的公子旦见公子鲜甚为不情愿，于是说道：“若三兄对这桩婚事实在不甘愿，旦愿代替三兄前往薛国迎亲。”
公子鲜既惊且喜：“旦果真愿往薛国成亲？”
公子旦淡然说道：“薛虽小国，亦不可轻辱之。周薛此番乃为结亲，非为结仇。”
公子鲜察觉到公子旦的话中暗含讥讽之意，心下颇有几分不忿：“若迎亲之人由我换为了旦，薛国国君未必会满意。”
“旦多才多能，定不会令薛国国君失望。”公子旦很有信心地说道。
公子鲜心中忽感愤懑，他挥拳打向了四弟公子旦。
一旁的公子高和公子度见状加入了进来。公子高帮着公子旦，公子度帮着同母兄公子鲜，四人打作一团。
“……四兄担忧误了成亲之日，未停留养伤，只带着草药往薛国去了。”
周侯昌听公子高、公子鲜和公子度讲述完前因后果，极是气愤，下令道：“鲜、度禁足半月。”
姜姮召见了周侯昌。
纵使姜姮非王女，周侯昌仍是恭敬揖礼：“女公子。”
“此番公子高无辜受屈，请周侯补偿公子高，进其母少妃朝谖为次妃。”姜姮双手轻轻交叠，目光坚定地望向周侯昌。
周侯昌犹豫了一瞬：“吾少妃中育有子女者不止朝谖一人，若晋封朝谖为次妃，恐众人不信服。”
绿漪闻言快步走到周侯昌身旁，厉声说道：“女公子奉大王之命嫁来周国，周侯勿要违女公子之意。”
周侯昌思索了片刻：“是，吾即刻进朝谖为次妃。”
“还有一事。”姜姮不急不缓地开口，“绿漪是先帝后择选的小臣，可嫁为周侯的次妃。”
周侯昌来到了世子照之母、次妃姒华生前所居之所。
“这里的一草一木皆如华生前。”周侯昌感叹道。
朝谖尽力平复下内心的波澜，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我与世子怀念先次妃，故而对此处的布置未做更改。”
“君上可是有愁苦之事？”朝谖感受到了周侯昌的郁郁之意。
周侯昌低声道：“为何姮要将陪媵之小臣嫁作吾的次妃？”
朝谖温然说道：“君上志向远大，然现下不能对外表露。世子妇于商是国恨家仇，自然不会阻拦君上的谋划。但绿漪就不一定了，若她为商通风报信，将会造成比崇侯谮言更为严重的后果。”
“绿漪是商的小臣，君上若要将绿漪收为自己人，何妨将其纳为次妃。”
周侯昌豁然开朗：“姮的苦心，吾已知晓了。”
公子旦与薛国公女归来周国那日，周侯昌亲去相迎。
“贵国国君之意如何？”周侯昌问向送嫁的薛国大夫。
薛国大夫答道：“公子已对君上讲明，君上对公子很是满意。”
“那之前的纳吉之礼？”
“君上令巫祝重新举行了纳吉之仪，先前是吉，此次是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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