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意识到再问下去就不礼貌了,祝心及时住口,拍了拍被子准备重新躺下。
少年扭头看她,火光让他的眼眸明亮起来,似有一汪被风吹皱的湖水。
“你给我取个名字吧。”他说的十分平静又随意。
祝心指着自己,嘴巴成一个o型,非常诧异:“我?”
“给你取名?”
“就当是抵了住宿费了。”他补充道。
祝心思忖片刻,问他:“你有什么愿望吗?或者,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好。”他几乎是毫不犹豫。
有一瞬间祝心觉得自己听错了,她不确定地又重复了一遍:“什么都好?”
少年望向窗外,眼中是不属于这个十八岁少年的哀恸与渺茫。
祝心看不懂。
一个很宽泛的要求,祝心盘起腿,背靠着墙,手撑着脸。
这是她一贯的思考动作。
经过几分钟的大脑风暴,祝心再问:“那你有姓吗?”
“我姓迟,迟到的迟。”
祝心点点头,再次思考起来,片刻,她双眸一亮:“迟椿,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不解,眉头轻拧:“春?”
祝心爬下床,从火堆里拔出一根没烧完的木头,火花在空中短暂停留,借着上面的余烬,她一笔一划地在水泥地面上写下“椿”。
没那么好看,但胜在规整。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少年盯着地上的字,低声喃喃:“椿……”
“所以——是什么意思?”
尾音中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祝心对此有些不可思议,她伸出手,像是祝愿,说:“意思就是,长命百岁。”
“迟椿同学,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吗?
迟椿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他回握上她的指尖,明晃晃地探向祝心的眼底。
是流动的光,是透明的水。
还有……
正在看她的自己。
祝心也在他眼中寻找自己。
火越烧越旺,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
鸡鸣前,祝心回到了家。
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婆婆还在睡,她进去轻手轻脚地将水烧上。
没过多久,壶盖被蒸汽上顶,尖鸣声将阿婆吵醒。
“还知道回来?”
搪瓷杯里积了厚厚的水垢,杯底的陶瓷釉被磨破,露出早已生锈的铁。
祝心将开水倒进去又添了些冷水,手指试过温度后才递给阿婆。
阿婆冷哼一声才喝下,又胡乱地擦干嘴角的水渍:“炉子里还有几个红薯,你吃了去上学。”
“好。”祝心用棍子扒出红薯,在火堆里闷了一晚的红薯只剩中间一点点芯勉强能吃,靠近皮的地方已经发黑发干。
稍微使劲儿就能搓一手灰。
今天不用去卖柿子,她能在家多待会儿。啃完红薯,她的手和嘴都被染黑。
祝心对着镜子,借着手指的灰画了一个黑色的笑脸。
样子有些滑稽。
她学着镜子笑了笑,罕见地感受到了生命。
笑完后,她打来水,在柿子树下洗漱。
隐隐地,她听见几声呜叫。
祝心含着牙刷,循着声音走到柿子树后面,小小的树洞里不知何时卡住了一只小狗,除了爪子和眉心是白的其他部位全是黑的,应该是刚生下来不久,跟她手掌一般大,身上还有干涸的血,闻着略微有点腥臭。
她将狗崽捞出来,用手掌残留的温度捂着它,手心甚至还能感受到它的哆嗦。
看着它可怜的样子,祝心轻叹了几口气,裹着泡沫嘟囔道:“我养不起你啊。”
她用报纸将它包起来,又从纸板堆里挑了个盒子将它放进去。
待天色微亮,祝心带着它一起出去。
“阿婆,我走了。”
为了这只狗崽,祝心今天走了大路,最终,她将狗放在了人流最多的路口。
临走时,她摸了摸已经睡着的小狗,小声嘀咕:“对不起啊,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希望你能遇到一个好主人。”
今天是祝心到校最早的一天,教室里除了张呓就剩两个女生在小声聊天。
一零年,在互联网还不发达的年代,听歌只能买碟片,或者去书店蹭,而女生的话题也无非就是周杰伦和许嵩谁的歌更好听。
有人爱周杰伦《青花瓷》的缠绵,也有人爱许嵩《素颜》的甜。
还未坐定,张呓便走了过来。
祝心看着他不太开心的表情,不自觉地抠着书包带。
“为什么把药还给我?”张呓压低了声音,像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今日一早,他就在桌兜里发现了被退回的药。
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后排女生的耳里,她们停住原本要说的话,齐刷刷地等着看前排的好戏。
桌子上,英语书压着数学书,一本压着一本,祝心从最底下抽出学校统一打印的将早读材料,翻到正确的页码,才回答他:“太贵了,我真的不需要。”
“我又没找你要钱。”
祝心没再理,捂住耳朵开始背书。
张呓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油盐不进的人,气的不行,只能发泄性地拉开椅子,木椅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你忘了我上次对你说的吗?”
祝心没忘。
只是她这个人,矫情敏感,固执又拧巴,她希望得到的是别人对她长久的好,而不是一时兴起的可怜。
张呓对她的好来得突然,她摸不清,也惶恐。
“哎呀,班长,有些人就是穷到骨子里了,分不清好坏的。”
“就是,我看呀,这药还是自己留着吧,给她也是浪费。”
两个女生一唱一和,祝心习惯性地假装没听见,背书的声音也更大了些。
班里人越来越多,早上那点破事几乎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大家借着早读的幌子小声谈论着,不是顾及祝心而是顾及老师。
向葵知道后祝心已经背完《岳阳楼记》,正在本子上默写,神色平静,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不过向葵依旧注意到她本子上比平时重了几分的字迹。
墨水渗到第二页,少女的心思不由分说。
班里还有个默认的规矩,每次调动座位后,每一列自动成为一个小组,而小组长就是每列的第一个人,负责收其他人的作业。
午休时间,为了提高教学效率,老师会发一张自制卷,以数学和英语为主,题目对他们来说略微有些难度,多数人直接放弃,等着别人写完了直接抄。
不论对错,祝心是周围唯一一个能将题写完的。
但除了向葵,从未有人找她借答案抄,大部分时候都是向葵抄完她的其他人再找向葵借。
听着像是脱裤子放屁,但这是一种青春期特有社会契约。简单来说,谁找祝心借答案,谁就是背叛者。
向葵除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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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少年迟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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