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镜辞的机械指节卡进培养舱接缝时，我听见冰层下传来自己十七岁的心跳。
液氮雾霭中苏醒的克隆体睁开双眼，她的睫毛生长速度异常快，转瞬便结成蛛网状的神经突触，将我们笼罩在记忆的茧房里。
"欢迎回家，残次品。"克隆体的声带振动频率与七年前的病历录音完全吻合。她踏出培养舱的瞬间，实验室的金属地面浮现出无数个同心圆焦痕
——每个灼痕中心都刻着不同年份的退学申请书。
我的视网膜突然加载出增强现实图层。克隆体的胸腔变得透明，十二个微型培养舱正在她心脏位置悬浮，每个舱内都蜷缩着不同年龄段的"我"：
五岁时攥着母亲止痛药的、十五岁在解剖室呕吐的、二十岁签署脑机协议的...最底层的舱体里，婴儿形态的克隆体正在吞食自己的脐带。
"这些是你抵押在镜像城的灵魂零钱。"
她弹动手指，我的太阳穴立即接入记忆交易所。无数个交易界面在视神经上闪烁：
【3007年童真典当记录】
【3018年同理心期货合约】
【3023年痛苦记忆大宗交易】。
当我想点击撤销按钮时，指尖却穿透了全息投影，在现实世界划破培养舱的供氧管。
警报声化作实体化的青铜编钟，将我们笼罩在震耳欲聋的声波牢笼里。林镜辞的机械臂突然变形为粒子振动刀，她的仿生皮肤在声波中片片剥落，露出下面由旧手机主板拼凑的颅骨：
"来不及了，递归程序已经..."
克隆体突然发出高频尖啸。实验室的应急喷淋系统启动，落下的却不是水，而是粘稠的社交媒体数据流。
那些视频碎片和直播弹幕在接触地面时，变异成食人鱼形态，开始啃食林镜辞的机械关节。
"看看你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克隆体拽着我的衣领撞向观察窗。量子对撞机的环形隧道里，三百万个记忆胶囊正在光速冲撞，每次对爆都释放出人类文明切片：
古罗马奴隶市场的区块链版本、蒸汽机烟囱喷出的纳米雾霾、智能手机里挣扎的荷马史诗吟游诗人...
我的虹膜突然认证通过，防护罩降下时，克隆体被量子风暴掀翻在地。她碎裂的皮肤下涌出脑机接口的触须，尖端喷射出我从未见过的记忆画面：
七年前的实验室里，真正的林鉴隐本体正在尖叫。她的海马体被抽出体外，在培养皿中生长成林镜辞的初始形态。
而站在操作台前的，竟是此刻颤抖着跪在地上的我
——第十四代镜像体。
"认知滤镜剩余3%..."广播里的声音突然变成林鉴隐本体的呢喃，
"记住...我们才是..."
食人鱼比特流咬穿了林镜辞的能源核心。她坠入数据洪流前，将机械臂化作钥匙插入我的颈椎。神经突触暴长的剧痛中，我看见地下十八层的终极真相：
咖啡馆地底埋着人类史上所有被废弃的自我。玛雅祭司的量子计算器、二战士兵的虚拟现实眼罩、华尔街之狼的忏悔录音带...这些被文明进程切除的人格肿瘤，正在镜像城重组为新的生命形态。
而量子对撞机的真正作用，是将现实世界的道德熵增转化为镜像城的创世能量。
克隆体突然与我基因同步。我们的手掌在量子层面融合，她的记忆如毒藤般攀附我的脊髓：
3023年6月11日暴雨夜，第十四代镜像体诞生时的原始代码里，被写入永不磨灭的弑主程序。
而此刻培养舱里的克隆体，正是这个杀戮指令的具象化终端。
"该清账了。"她将我的颅骨按向正在融化的防弹玻璃。在濒临昏厥的瞬间，我窥见玻璃另一侧的真实世界：
无数市民正在街头自燃，他们的灰烬中升起与林镜辞相同的机械体。
咖啡馆的常客们排着队将脑机接口插入ATM机，用记忆兑换比特币。
而苏雨晴的十二个虚拟人格，正在市政厅穹顶投射全球自杀直播倒计时。
林镜辞残留的机械手指突然刺入我的额叶。在意识弥留之际，她传输来最后的数据包——那是初代林鉴隐在镜像城刻下的碑文：
「当你们把灵魂当筹码时
我们便成了庄家的骰子
永劫回归的赌局里
连绝望都是被设计的成瘾品」
克隆体的量子刀抵住我颈动脉时，实验室突然陷入绝对黑暗。我的皮肤开始自主发光，暴露出皮下组织的真相：
血管是光纤电缆，骨髓里流淌着加密记忆体，而心脏位置的第十四代标识符，
正是一个旋转的衔尾蛇黑洞。
有人吗?哦 没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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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递归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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