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以后,鹤京冷的不像话,鹤栖山白茫茫的一片,从皇城里看过去,像是一座云朵做的山。
老皇帝养了许久,这几日精神头好的不得了,说话声音都洪亮了许多。
这天上朝之后,冬猎的事就提上了日程。
凌昭与京卫司陈翡予大人共同合作,负责冬猎的守卫工作。
京中的世家子弟跃跃欲试,只想着今年一定要压过凌昭的风头,最好得了陛下的赏识,得个一官半职,也不必再顶个纨绔的名头天天被家里数落。
这几日京中日日下雪,猎场里是厚厚的雪,踩上去一脚陷下去,松软得很。
养了一年的猎物膘肥体壮,懒散的在林子中踱步。
老皇帝的仪仗摆了二里地,锣鼓喧天,惊的树林中鸟雀乱飞。
礼官祭了天地,告慰神明,凌昭将金弓奉上,老皇帝象征性的射了一箭,便说:“诸位各显神通,看看今年冬猎谁能拔得头筹,去吧!”
世家子弟们骑着马,纷纷钻入猎场,不见了踪影。
凌昭将弓放回去,稍晚了些进了猎场。
原璟坐在老皇帝身边,看着凌昭骑马没入林中,心里有些痒痒,也想去试试。
老皇帝同大臣们谈笑风生,看了原璟一眼,说:“太子也去猎场里转转吧,不必守着我们,去吧。”
原璟有些惊讶,赶忙起身说:“多谢父皇,儿臣去了。”
换好衣服,背上箭囊,翻身上马,就追了过去。
这厢凌昭来的晚了,路上看见几位公子已经小有收获,他走了半天也没遇见什么猎物,有些兴致缺缺。
不远处树林遮的看不真切,能听到有几个人在说话,凌昭无心听了一耳朵。
“今年盛大人可是出尽了风头哈哈哈…”
“可不是,有这样的闺女,几世修来的福分啊?”此人语气里颇有些幸灾乐祸。
“你说她也是,怎么想的,一个女人,竟然不坐闺房,当街宣讲,要去开女子学堂,教授四书五经,谁敢娶她这样的人啊!”
“对呀,反正我是消受不来,整日里抛头露面,要不是盛大人将她关了起来,指不定要发什么疯呢?”
“以前可是京中颇有名气的大家闺秀呢?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如此疯癫?”
“你们说,她不会是觉得她跟我们男人一样吧?”
“哈哈哈,刘兄你真是会开玩笑,难不成她也多长了个宝贝!”
其余人一听他说这话,哈哈大笑起来,都是些京中的纨绔,自大惯了,又整日里花街柳巷的来来去去,说起话来真是不懂得什么叫做慎言,什么叫做尊重。
“今天她好像也来了呢。”
“不是被盛大人关了起来?”
“谁知道,皇后娘娘说的情,陪着皇后娘娘来的。”
“啊呀,好大的排场!”
几人说着笑着,骑着马离开了。
凌昭皱了皱眉,对他们如此言语侮辱一个女子感到有些生气。他回京这段时间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这世道对女子而言有太多的不公,一句谣言也能将人溺死,凌昭心里不忿,可是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户部尚书盛少桓大人之女盛芷兮,温文婉约,秀外慧中,在京中颇受赞誉。几月前在鹤京城东开了一家学堂,只收女子,一时间惹得人议论纷纷,盛大人一怒之下将她抓回家中,遣散了学堂,不许她再出门。
凌昭对此并没有什么感想,或许女子与男子一同入学也并未不可。无论怎样,敢于开天辟地的人都是勇气可嘉,不该被人嘲笑。
见那些人走远了,他夹了夹马肚子,正准备离开,就听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动静,有什么东西的爪子轻轻踩在了雪上。
凌昭放轻动作,悄悄抽出一支箭,瞄准了微微动作的草丛。
只见草丛里冒出一只傻里傻气的眼睛,凌昭一看,心中大喜,是只狍子,还挺肥呢。
搭在弓上的箭噌的一声飞出去,那只傻乎乎的狍子还在四处张望,耳朵微微晃动,傻里傻气的磨着嘴,恍然不知危险来临。
凌昭势在必得,眼见这箭就冲着狍子的脖子去了,谁知从另外一个方向飞来一支通体漆黑的羽箭,气势汹汹,直接将凌昭的箭撞飞,狠狠的扎进了狍子的颈部,狍子抽动一下,扑通倒地。
凌昭有些意外,往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陈翡予一身暗蓝色常服,绑着黑色的臂褠,干练大气,他慢悠悠的收起弓箭,冲凌昭抱了抱拳,说:“抱歉。”
虽说抱歉,语气里却不见愧疚之意,那羽箭直奔凌昭的羽箭而来,为的就是打掉他的箭。
凌昭收起弓箭,并不在意,刚才确实是他过于得意忘形,大意了些,便说:“无妨,陈大人好箭术。”
陈翡予笑了笑,竟有些盛气凌人,说:“多谢凌大人盛赞,陈某先走了。”说罢,转身离开了。
跟着的小厮将猎物拖走,凌昭只能换一个地方再去寻找猎物。
林子里静悄悄的,马蹄踩在雪上嘎吱嘎吱响,凌昭呼出的气体凝结在空气中,天气冷的厉害。
绕了半圈,凌昭也没见什么猎物,中间遇见几个世家子弟,收获颇丰,冲他打招呼时看他没打到什么东西,语气里沾沾自喜,十分自豪。
“凌大人,看来今年,在下略胜一筹呢。”说话的是永宁侯之子,是京中世家子弟的小头头,平日里颇看不惯凌昭,总觉得自己根本不比凌昭差,凭什么就他凌昭就得陛下青眼?
凌家虽是建国功臣,但太祖皇帝怕凌家坐大,便没有封爵,因此凌家并无爵位承袭,家中子弟,全是自己挣得军功,从的实职。
京中世家子弟从来不带凌昭玩,凌昭也无所谓,他根本不在乎。这鹤京世家云集,家中子弟多的数不过来,凌昭连记都不想记,见了面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这又是哪家的嫡子,哪家的世子。
那群人见他根本不在意,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真是无趣,一群人又趾高气昂的骑着马离开了。
凌昭孤身一人,在猎场里寻觅猎物。今年看起来好像不太行了,凌昭转了好久,只寥寥打了几只小的。
他瞧见远处雪地里有只獾,正低着头在拱雪。凌昭抽箭正准备一箭命中,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凌昭以为又是陈翡予,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原璟骑着马正朝他过来。
“你怎么来了?”凌昭压低声音问他,随即挽弓搭箭,一击毙命。
“父皇让我来的,找你半天了,战况不错?”
“不行,运气不好,碰上一只狍子,也被陈大人快人一步了。”
“无妨,慢慢来,时间还长着呢!”原璟安慰一下明显有些气馁的凌昭。
原璟可能真是凌昭的福星,跟他一起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头梅花鹿低着头在小溪边喝水,凌昭怕马惊了鹿,便下来偏偏潜伏过去。
梅花鹿浑然不觉,凌昭摸出一支箭,一击命中,开心的跑过去看自己的猎物,回头对原璟说:“看,答应你的鹿,虽然不够肥美。”
一回头,就看到原璟箭头朝着自己,蓄势待发,他愣住了,随机反应过来自己身后不远处恐怕是有猎物。
原璟手指修长,挽弓时青筋凸起,箭矢飞出去时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勇猛,凌昭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就看到一头眼眶里插着箭的野鹿倒地。
“了不得!”凌昭衷心的夸赞他。
“哈哈哈”
大概真的是原璟的幸运叠加,自从原璟和他一起,猎物就多了起来,转头就能遇上一个。
凌昭打了个痛快,一头一头的山猫,鹿,野猪,收获颇丰。
原璟也不跟他抢,他使刀不如凌昭,箭术却能更胜一筹,但他喜欢看凌昭神采飞扬的样子,鲜活生动,让人还能看出来他才二十岁,才刚弱冠。
凌昭又碰到了那几个世家子弟,那人见他和太子殿下在一块,又看了几眼他打的猎物,悻悻的行了个礼匆匆走了。
时间结束,猎场里的人聚集在营地,看一看谁能拔得头筹。
凌昭与原璟一前一后进营地时,陈翡予早就在营地里等着了,身前堆着小山似的猎物,凌昭大致看了一眼,便知道今年自己名落孙山了。
此前陈翡予在冬猎中表现并不出色,凌昭与他共事已久,知道他功夫了得,一直以为他箭术不佳,所以才在冬猎中排名不温不火,如今看来原先是藏拙呢。
陈翡予见他来了,冲他抱了抱拳,凌昭同他打了招呼。
他跟陈翡予关系算不上好,点头之交,虽同为皇帝做事,却没有同袍之谊。陈翡予出身不好,寒门子弟,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京卫司校尉,有手段有谋略,颇受皇帝赏识。
他与凌昭一样,也是老皇帝的左膀右臂,老皇帝就喜欢这些没有背景,很好拿捏的角色。
今年的第一毫无疑问,落在了陈翡予头上,凌昭听到底下有人窃窃私语,讨论着自己和陈翡予。
“一年一年的,咱们来有什么意思。以前给凌昭做陪衬,今年又给他陈翡予做陪衬,陈翡予算什么东西?区区京卫司校尉!”
“快快小声些,陈翡予风头正盛呢。”
凌昭没回头,看着站在前边被老皇帝夸赞的陈翡予,看来他外出一年,真的是发生了很多不一样的事。
陈翡予站的端正,微微低着头受着皇帝的夸赞,褒贬从容,淡定自若。
猎物被拉下去处理,架在篝火上翻烤,香飘十里。
皇后娘娘来皇帝和原璟身边,低声说着话,只见她身边跟着一个姑娘,凌昭一看就知道是盛家女儿,果真是婉婉有仪清丽脱俗。她正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玉似的脖颈,也含着笑听皇后娘娘说话。
皇后没待多久,就携着盛芷兮回了女眷席。
一帘之隔是女眷们,细语轻轻,言笑晏晏,这厢的男宾就显得更热闹了,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凌昭尝了一口下人呈上来的炙肉,只一口,就知道是自己打的梅花鹿,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原璟盘子里的肉和自己的一样,心里有些开心。原璟余光瞥见凌昭在看自己,放下筷子,远远看了一眼他,冲他做了口型:“好吃。”
凌昭唇角一勾,漏出一边的虎牙,笑的眼睛都弯了。
原璟低头咬了一口鹿肉,嘴角控制不住的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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