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瑞芝愣神的当口,顾意起身往房里去了,“我有点累了,先睡了。到时候粥熬好,你再叫我起来。”
王瑞芝看着顾意身影进了房门,又唉声叹气。她当然知道小意这说的是气话,自己养大的女儿自己心里清楚,什么财产,她不在乎钱的。她只是不舍得让她和顾丛文再受罪。毕竟都一只脚埋入黄土的年纪了,如果这次没度过去,恐怕还要还债。
王瑞芝想起那天薛倦来找他们两口子谈起这事,语气诚恳,再三保证,如果小意愿意,他一定会对小意很好。
薛倦这孩子,也算他们俩看着长大的,做人肯定没什么问题。所以顾丛文和王瑞芝才会起这个心思。
可是现在……
王瑞芝撑着腿起身,去厨房熬粥,想着夜里等顾丛文回来,要和他好好商量一下。
顾意窝进暄软的被子,整个人埋进去,只剩下一张脸在外面。胃里的不适感减轻不少,她闭着眼,头脑昏昏,却又睡不着觉。
就这么躺了会儿,被王瑞芝叫起来喝粥。王瑞芝熬了小米南瓜粥,甜甜的,但顾意喝不下太多,勉强喝了一碗,又回房间里躺下了。
再睁眼,是被沈若若的电话吵醒的。
“顾意!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怎么回国也不告诉我!”沈若若的大嗓门隔着电话都极具穿透力。
顾意睡意全无,翻了个身,将被子压在小腿下,把电话稍微拉远了点,等她咆哮完了才拉近。
“我今天凌晨四点才到棠城,现在才睡醒,怎么告诉你啊?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沈若若一听更来气:“嘿,我怎么知道?你还问我……”
眼看她又要连珠炮,顾意连忙打断:“算了算了,别说这些了。我现在在家呢,你要来吗?”
她坐起身,薅了把头发,看时间,下午四点半了。顾意把手机用耳朵夹在和脖子之间,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去拉窗帘,还很明亮的太阳一下子照进房间。
一时又有些颓然,索性盘腿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坐下,和沈若若说话:“我来不了,我还没下班呢。明天周末,我来找你吧,你家还是以前那儿吧?”
沈若若是她大学室友,大学四人寝,关系都还不错。
“哦,好。”顾意伸手拨弄脚下地毯的穗穗。
沈若若又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哦,没什么,回来结婚。”
沈若若再次嗓音爆炸:“结婚?你跟谁结婚啊?你怎么就要结婚了?什么时候找的狗,我怎么不知道啊?”
沈若若在办公室的走廊上,被人看了眼,连忙压低声音。她听见顾意要结婚,简直惊呆,这些年薛倦一直试图打听顾意的行踪,得了顾意嘱托,她当然不会透露分毫。顾意要结婚,薛倦知道吗?
电话那头传来顾意的声音,有些轻,“不重要,反正到时候会邀请你的。”
“结婚怎么能不重要呢?你这话说得……”沈若若不是富二代,还不知道顾家的事,只是觉得顾意这话听起来太随意。
顾意显然不太想提这些,只说让她明天过去找她再说,便挂了电话。
“嘿,这挂我电话这么快!”沈若若嘟囔着,转过头,对上傅承霖的视线。
傅承霖和身边人说了些什么,朝她走近。沈若若下意识要跑,傅承霖腿长,三两步堵在她面前,却是给她解答疑惑:“顾家出事了,你还不知道吧?”
沈若若愣住,“啊?出什么事?”她能想到的只有那档子事,“所以?顾意要结婚?”
傅承霖嗯了声,“是薛倦。”
“我靠,他配吗?”沈若若嗓音再次爆炸。
-
“我草,我草,我草……他凭什么啊?他妈的……”沈若若已经骂了一早上人,甚至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出口成脏。
她深吸一口气,回头一看,顾意却在阳台的太阳椅上悠闲坐着,右手拿着勺子,正在搅动杯里的咖啡。
沈若若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骂得口干舌燥,随手接过另一杯咖啡,一口喝下却被苦得皱眉:“怎么没放糖啊?”
顾意哲学得很:“日子要多吃点苦。”
沈若若无语,但看她还有心情开玩笑,一时又觉得松了口气。只是她和薛倦,沈若若想象不出来,他们俩结婚会是什么样子。
以前倒是想过,那时候还是郎才女貌的代名词,后来……
沈若若撑着下巴,看了眼顾意,不确定地问:“你真要答应啊?现在离婚可难了,离婚冷静期呢,你要跳了这火坑,可就出不来了。”
顾意叹气苦笑:“对,我已经跟我爸妈商量过了,我答应。”
昨天乍见到那个人,情绪太过激动,让王瑞芝和顾丛文为此大吵了一架。顾丛文觉得两个孩子小时候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没什么不可以。王瑞芝却察觉到了当中的问题,坚持说不能拿女儿的幸福牺牲……
吵得她脑瓜子嗡嗡的,最后还是顾意自己说的:“你们别吵了,我说了我答应,就是答应。没什么。”
没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反正,她早没了念想。
不管是谁,都一样。不同的是,当这个人换成薛倦,就从表面上的相敬如宾,变成了相看生厌。
沈若若决定不提这些不高兴的事,便挑了些高兴的事说,和顾意说起那些老同学们的八卦,重点说起当年和顾意不和的那位系花,如今过得多么不顺。
顾意却全程走神,一直到沈若若走了很久之后,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这些年和沈若若她们见得也不多,当年她和薛倦念同一所大学,秉承着轰轰烈烈的宗旨,坚持不懈地倒追。大学比起高中更自由,所以那时候顾意做了很多事,沈若若她们全看在眼里。
后来她出国,和沈若若她们一年也见不上一面,虽说在微信上还聊得热火朝天。
不想见她们,是因为不想面对自己的失败。
那件事是她人生的分水岭,好像有一部分的顾意,永远地留在了从前。
而现在的顾意,是残缺不全的。
所以顾意越来越不喜欢照镜子,性格也不似从前外向,但没有人会指责她,因为她曾经九死一生,他们都只说,那也难怪。
但顾意自己知道,她不是因为那场意外而感到害怕或者恐惧,她每每想起来的,都是薛倦转身的那个背影。
然后楼下又发生了爆炸,声音不绝于耳,火变得更大,头上的横梁掉下来……
顾意闭上眼,跌进柔软的沙发椅。
心理医生说,顾小姐,你应该试着去走出来,试着想想,你从楼梯上跑了下来,你逃离了那场大火。
顾意仰头,睁着眼看粉色天花板,过去的好多日夜,她都试图告诉自己,她逃离了。但现实……顾意苦笑。
门铃忽然响起,顾意低下头,擦去眼角泪花,去阳台查看情况。是不认识的车,顾意皱眉下楼,穿过草坪,站在大门前,盯着那辆陌生的轿车。
车门打开,上来下来个人,手里拎了个箱子,问她是不是顾小姐。顾意愣了愣,警惕地点头。那人拿过一个盒子,要她签收。
顾意以为是王瑞芝买的什么,爽快地签收了,心想她买的什么,人家送包裹还用轿车送。
拎起来还不轻,顾意只能用左手拿进门。
从茶几抽屉里找到小刀,拆开包裹,顾意愣了一秒,是肠胃方面的药。
家里不是还有吗?妈怎么会……?
顾意脑子里冒出个念头,一时沉下脸,上了楼梯,从阳台看下去,不远处的路灯旁,果然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车牌她倒背如流。
-
今天早上,顾丛文来找他,略有些拘谨地说,薛总,小意她同意了。
那一刻,薛倦心跳得超速,甚至不由得站起身来踱步。
她同意了,她答应嫁给他了。
尽管知道,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顾家。可薛倦仍旧想,无论如何,至少、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他吗?
从车窗里看出去,远远和顾意视线对上,薛倦心又跳起来。
她昨天吐得那么严重,今天不知道有没有好一点?
薛倦低下头,躲开顾意的视线。看见他,会不会又不高兴?
他难得呼吸慌乱,深吐出一口气,再抬头,阳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窗帘也拉得严实。
那颗无限跳动的心,好像又一下子落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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