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恕没想到庄司丞辩也不辩，就这么默认了。
庄司丞有个习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就用他那漆黑的眸子直视对方。他有一双放空时无辜纯良的眼睛，睫毛又长又密，像是画有天然的眼线，衬得眼型漂亮柔和，眼尾处微微上翘，眼神干净单纯，任谁也无法苛责。
但多数时候，他态度漠然，脸部的线条如同刀刻般利落，那上翘的眼尾便会显得锋利，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淡。也许是单纯和冷漠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明显呈现，所以他才被誉为天生的演员。
栾恕记得庄司丞有次拿奖的角色，一个影评人写道：他用那双眼睛看着你，什么也不说，就让你误认为被爱了。离开时，他还是用那双眼睛看着你，什么也没变，你却知道他不爱了。
饶是见过演艺圈无数风云的尤占也不能幸免。他遮住庄司丞的杯子，说道：“酒是要喝，但不是你这种喝法。”
尤占给两只杯子都倒上酒说：“我还是喜欢这样跟庄先生喝。”
庄司丞眼底的笑意漾开来，连带着那夜风都升温，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都混着醉意。
栾恕查看了一下尤占的进度条，16%，好家伙，庄司丞啥也没说，就咣咣自罚了两杯，进度条直接三级跳。
【庄司丞，又迷人了。】栾恕做了个在庄司丞耳边说悄悄话的音效。
庄司丞被酒呛到，一顿咳嗽，咳得脸都有点泛红，尤占赶紧上来给他拍了一下背，这一拍，又涨了2%，栾恕目瞪口呆。
这系统怕不是坏了？
庄司丞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碍事，转头装作找烟和打火机，又把距离拉回到正常的社交范围，叼起烟又是那个落落穆穆的庄先生。
他的烟才刚点燃，丘喆就推门出来了。
“你们悄悄躲在这喝酒，我还到处找你们。”丘喆说的是你们，但看的是庄司丞。
庄司丞叼着烟说：“在里面怕喝多了，只能躲着。”
丘喆转身叫侍者端了酒和杯子过来倒上，直视庄司丞说：“今晚还没跟庄先生喝。”又转头向尤占举杯：“尤导。”
庄司丞哑然失笑，说道：“丘总记错了，进门我们就喝过了。”但还是举起酒杯碰了一下干了。
“第一杯酒？”丘喆问？
“第一杯酒。”庄司丞肯定地说，于是丘喆笑了，英俊的面孔上显出一丝玩味。
丘喆又往杯子里倒酒，低沉的声音混着酒倒入杯中的声响，说道：“那就可以有第二、第三、第四杯。”
庄司丞手夹着烟轻抚额头说：“我有点后悔没有试试幻影的车门到底锁没锁死。”
他这话说得丘喆和尤占都在笑，三人又乐呵呵地连喝几杯。
只听得大厅里一阵起哄，过了一会，厅内传来流畅的钢琴声。
庄司丞问：“去看看？”想起什么，转身拿过那只放在阳台上的昂贵限量款打火机，在丘喆眼前晃了一下问道：“这是丘总的火机么？”
丘喆笑着说：“它在庄先生手里那就是庄先生的了。”
庄司丞摇摇头说：“还是不了，在我手里，明天不知道就在哪个犄角旮旯被捡了去。”伸手把打火机递过去，丘喆张开手掌接住火机，收拢的时候指尖擦过庄司丞的手指。
弹钢琴的是陆鸣骏，他坐在三角钢琴前，优雅得像王子，瞥见丘喆他们出来，那琴声仿佛都浸了一层柔情蜜意，又更缱绻缠绵。
丘喆也不过去，就远远看着，时不时还偏过头跟庄司丞聊天。庄司丞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看，手里还拈着小半杯红酒。
庄司丞借口上洗手间，丘喆关切地问他：“庄先生还好吗？需不需要我陪同？”
“我没喝太多，不麻烦丘总。”庄司丞淡淡答道。
他找侍者要了杯热茶，找了个没人的小窗口透气。
【庄司丞，你还好吗？】
“说实话，不是太好，红酒后劲有点大。”庄司丞松了松领结说。
【能支撑到回家吗？】栾恕关切地问。
“应该可以。”庄司丞喝得眼眶都有点发红，隐隐有股厌世的味道。
【庄司丞，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像个死变态，就是那种杀了一村人的斯文败类。需要叫个车吗？】栾恕话锋转得飞快，在系统里翻一下有没有自动叫车这样的功能。
“不用，我有办法。”庄司丞闭上眼睛，缓了一下，尽力控制住身体的稳定，走到甜品台前，揽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士。
这个人栾恕也认识，著名编剧陈科宇，庄司丞貌似跟他关系不错。
“科宇，你吃好了吗？”庄司丞整个人都有点不太稳，身体的一部分重量放在在陈科宇身上。
陈科宇点点头，皱了皱眉头问：“你这是喝了多少？”
庄司丞使劲摇了摇他肩膀，低声说道：“不少，你走不走，带我跑路，动作别太大，跟丘总说一声我们就撤。”
陈科宇左右看看说道：“好，但是我没开车，门口随机逮一辆车送咱俩，对了，你怎么不直接叫丘总送你回去。”
“我就是跟他喝成这样的。”
陈科宇一个“懂了”的眼神，说道：“你还能不能走，咱俩去打个招呼。”
“嗯。”庄司丞站直了，揽着陈科宇，两人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面子上完全看不出来是酒醉。
陈科宇跟丘喆辞行，庄司丞就在旁边笑得一脸春风荡漾，还转头跟尤占说：“尤导，进组了我们再聊。”
丘喆现下边上还有别的客人，于是点点头说：“我让司机送你们。”
“那麻烦丘总了。”庄司丞喝酒之后那笑个没完的开关又打开了。
【庄司丞你要是再笑得这么满园春色、繁花似锦、桃李争辉、春满人间的，你今晚怕是走不出丘喆这扇门了。】
庄司丞听到仿佛被命运扼住咽喉，愣是绷着个脸跟陈科宇走出会所。
“普什么，你是现翻的成语词典吗？”庄司丞趁陈科宇不注意悄悄说。
【。】
回到家已经深夜，庄司丞疲累困倦，把昂贵的礼服脱掉，想放一缸水泡个澡。
【庄司丞，喝了酒泡澡容易猝死。】栾恕难得没有在他进浴室的一瞬间就关闭系统。
庄司丞愣了一下，用迟缓的大脑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关掉水龙头，慢悠悠地洗个不太热的热水澡。
“普什么，你在看我洗澡吗？”庄司丞醉眼朦胧地对着花洒问。
【谁想看你，怕你死了我也跟着报废。】
庄司丞笑得放浪，索性把头也一起洗了，打了满头满身的泡沫，闭眼站在花洒下冲，泡沫沿着他的身体滑落，滑过全身漂亮的肌理，在皮肤上留下一层莹润的光泽。
确实……是很好看的。栾恕自觉羞耻，又把视野往上翻。我只是怕他洗澡摔了，没别的想法。
庄司丞洗得慢，栾恕也煎熬，于是翻出个木鱼音猛敲。
庄司丞给他敲得头晕，问道：“你干嘛？”
【无聊。】栾恕乖乖收起那点妄念，想着这人都不介意，自己介意个什么。
把木鱼音关了，庄司丞那磨磨蹭蹭的澡终于洗完，正要往床上躺。
【吹头发庄司丞。】
庄司丞抬眼迟缓地说：“一会就干了。”
栾恕懒得跟他废话：【吹。】
“哦。”庄司丞又踱回浴室，眼睛半阖迷迷瞪瞪地吹头发。
栾恕以为他吹头发吹得要睡着，一会直接不用哄他，结果他一沾床就精神了。
“我要听普希金的情诗。”庄司丞躺在床上，美美地点播。
栾恕木然地翻出《红书》开始读。
“普什么，你是叛逆期吗？”庄司丞闭着眼睛翘着嘴角说。
【这个比较适合你。】
“再听下去我觉得我在睡着之前就会疯。”庄司丞难受地蜷缩着身体。
【那念佩索阿吧。】栾恕又开始翻。
“佩索阿已经念一周了。”庄司丞抗议。
栾恕叹了口气，在系统里找到普希金的诗集，一首一首的小短诗念下来，庄司丞的呼吸变得平稳。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像我爱你一样。（1）】
念到这里，庄司丞已经熟睡。
这人是对情诗多有执念啊，下次翻本言情小说给他念吧，栾恕想。
栾恕想起今天的获奖经历，和庄司丞在几个人之间周旋，又觉得挺魔幻的，莫名其妙就把他俩搅和在一起，扯也扯不明白。有时候栾恕也想，是不是算了，就顺着命运走吧，看命运最终会把他们推到哪里。
庄司丞离进组还有一些时间，他自己原本就有健身的习惯，又请了个教练来教些拳脚功夫，虽然最后进组都会有武术指导，庄司丞也不想太拖后腿，自个儿先把底子打好。
他家里的健身房，各种器械都有，但庄司丞还是联系了楼下的健身房，每天按时把一间拳室给他空出来上课。
他们这顶级住宅，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庄司丞也时不时下楼去健身，因为有别的住户在，更有氛围一点，而且住户非富即贵，素质都挺高，不担心**被侵犯。练完了还可以到隔壁做个spa放松一下，这么一来安排就很合理。
这天刚上完课，庄司丞又在跑步机上跑了半个小时，练得欢畅淋漓正准备撤，碰到楼栋主管带着人来看健身房设施，打了个照面，这不是丘喆是谁？
（1）来自普希金一首无从考证写给谁的诗，一般认为名字叫《我曾爱过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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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死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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