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斜照,没拉窗帘的书房却一片昏暗,外面的光亮透不进来一丝一毫。
书桌上其实没放什么东西,就一套笔墨纸砚,笔架上挂了几支毛笔,看起来都没用过。
笔架下面躺着一直翠绿色的笔。
那毛笔通体没有一丝杂色,绿的像上好的翡翠,笔毫是纯净的白,根根分明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杂乱。
它自己滚了半圈,从桌沿掉下去,往门口滚。
但整个书房都被下了禁制,它只能滚到门口就出不去了。
它原地转了半圈,正琢磨要不要硬闯,就听见卧室里传来一点响动。
完了,那位邪神醒了!
它立马从地上飞起,把自己送回书桌躺好,连角度都没偏一分,装作从没动过的样子。
苏衍是神识先醒的,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找到沈舒白,也没来得及管那书房的禁制。
他手指动了一下,发出“咯嘣”一声轻响,起身就要去寻,结果撑着床坐起来时,胳膊和肩背接连发出一阵嘎嘣脆响。
像骨头错位了似的。
他起初没当回事,以为是躺久了躺的,但一下地就觉出不对了。
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在响,就像全都错位了正在重新拼装,他统共走了没有两步路,身上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响了个普天同庆。
他看看自己的身体,确认还是完整的。
怎么回事?那咒牌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他走到阳台,神识一路铺出去,不知道铺多远才找到沈舒白,发现他正在异处局开会,神识相接的瞬间,沈舒白跟他说:“我一会儿就回去,你先休息。”
苏衍应了一声,打算去找点水喝。
他一回头忽然发现个问题。
这神识好像比以前好用了。
之前神识外放其实是需要灵力维持的,灵气越足神识铺的越远越快,但刚才他铺开神识好像没有用到转化灵气这个步骤。
他把神识又往外扩了一点,果然,不需要灵气了。
他好像凭空多了一双眼睛,想看哪就看哪。
陷入昏迷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境界,是化神还是圣,他觉得圣的面儿比较大,但圣好像也是需要转化灵气这个步骤的。
那他这是被木牌炸一下,从圣直接炸飞升了?
连雷劫都省了?
飞升这么容易的么?
他一边疑惑着,一边终于有精力落在有禁制的书房,一眼就看见桌上的山河笔。
他踱步到书房门口,门上的禁制一声不响地化开,夕阳铺在桌上的宣纸上。
他在椅子上坐下,把山河笔拿起来把玩。
是他当年求来的那个,一模一样,注入灵力就能画出来实物,等小白回来好好看看,哪里不对赶紧改。
就是不知道这东西怎么改?
直接在身上画?还是在纸上重新画一个?
那元神怎么办?还要把元神抽出来放新壳子里吗?那是不是还需要再养上个一千年?
要不……他突然觉得小白现在的身体也不错,看着反正是没什么大问题。
他把山河笔搁下了。
但他转念一想,小问题也是问题,万一他还没发现呢?
他又把山河笔拿起来了。
如此来回多次,他把山河笔搁在一边,觉得这东西用多了恐怕还是对元神有损,应该先练一练,万一真要重画,下次争取一次成功,照顾到每一个细节。
于是他把山河笔扔出去砸在灯的开关上,顺手开了个灯。
屋里明亮起来,山河笔回弹落在原位。苏衍研墨铺纸,拿了支狼毫,把广袖往上拢拢,提笔作画。
山河笔在旁边一动不敢动。
砸个灯算什么?他当年把自己从万高崖上扔下去,虽然不是亲身经历,但记忆明晃晃地摆着,如同亲历。敢生气么?不敢。
苏衍画别的不行,画沈舒白那是一回生二回熟,三两下就勾勒出一个广袖长袍的轮廓,然后他停了笔。
想了想,他把这张纸取下来扔了,换了一张,用镇纸镇好,重新画。
画了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
时代不同了,他觉得穿风衣短头发的临芜也别有一番气质。
他用细笔勾勒出沈舒白的眉眼,领口还解了两颗扣子。
然后在他脖子上画了一条细绳,在锁骨中间勾出一个小圆圈。
左右找找,啧,没有红墨。
要不放点血?
这么想着,他拇指指甲就搁在了食指指腹,悬在画纸上,但还是没下去手。
他想起来刚醒的时候好像看见金乌就蹲在门口玄关来着。
要不还是用金乌的血吧,或者拔根羽毛看能不能染个色?
他想着就要起身去抓鸟,然后被人按住肩膀押回椅子上。
“我何时衣衫不整过?”
沈舒白的目光从他身后落在画纸上,看见那画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他站在椅子后,低眸看苏衍:“这还用我教?”
苏衍画画太专心,神识不由自主的撤回,居然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侧身坐着,微仰头朝他笑,笔在指尖打了个转:“只会画你。”
他又三两笔在画上沈舒白的脚下画了两只嬉闹的兔子:“还有它。”
“那就够了。”
沈舒白把手上提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这是什么?”
购物袋里是几个小盒子,各种颜色,还有一个托盘。他拿起一盒红色的翻看两眼,不知道怎么用。
沈舒白笑了一声,把盒子拧开,里面的保护纸撕掉,放在桌上。
“丹青?”苏衍认出来了:“你去买了这个?”
沈舒白把白色颜料也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勺子,红白都刮了一些在调色盘上:“嗯。”
苏衍把桌角花瓶里那两支装模作样的假花拿出来,手指一挑,不知道从哪引来的水,把花瓶装满,作洗笔用。
他用正红色和白色调起红琉璃的颜色来。
沈舒白就站在椅子旁看他。
“身体还好吗?”
“挺好,炸一次好像更灵便了。”他话说的随意,一点没当回事。
沈舒白生怕他会问这一炸是怎么回事,但等了几秒发现苏衍只是仔细调色,没有要多问的意思。
他不问,这茬就先不提。
他看着苏衍不大熟练但十分认真的调色,又把这个人跟记忆里的人重叠起来。
还是那个苏衍,还是苏听雨。
本来他还担心苏衍醒来后会变成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因为他问过陈渊,神印解封后苏衍会不会失去这段记忆,陈渊说他不清楚,因为神印只有一个,被阴神下过封禁术又解开的他也是第一个,没有可以参考的资料。
但陈渊后面顿了顿,又跟了一句话:“我觉得应该不会,神是不会失忆的。”
他说他觉得不会,但宣潇在一边不言不语,沈舒白心里根本没底。
他去买颜料的时候都在心慌,生怕自己带着东西回来,他醒了之后却不记得自己要他教画画的事。
那一瞬间的神识相接他根本就不敢多试探。
还好,他一回来就看见了纸上的自己。
“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苏衍听着他问的这句有些恍惚,想起来自己画这幅画的初衷。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他吗?
“没有,挺好的。”
他暂时没提自己莫名增强的元神和刚醒时错位的骨头。
沈舒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来神印完全显迹还需要一段时间。
苏衍调好颜色,蘸一点填到画上人颈间的项链上。
整幅画都好像被这一点颜色激活,多姿多彩起来。
苏衍正要显摆一下自己不错的画技,一抬头就看见沈舒白笑盈盈地看着他,勾起的唇色却有些淡。
对了,他知道这幅躯壳应该改哪了。
这唇色当初画淡了,他看起来有些苍白,应该画红润一点。
红琉璃的颜色就不错。
他勾勾手指,“过来。”
沈舒白不明所以地倾身低头。
苏衍笔杆子一转,柔软的笔峰在他唇上抹了一下,留下一道鲜艳的红。
沈舒白眸色发深,没说话。
苏衍手肘撑着桌面,捏着笔,对上他晦暗的眼神。
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一巴掌,他能清晰地看见沈舒白瞳孔中满满装着一个自己。他呼吸一顿,捏着笔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
完了,惹火了。
沈舒白没退开,压低了嗓音问:“你在干什么?”
苏衍斟酌用词:“嗯……给你添点颜色?我……”
沈舒白看他一张一合的嘴唇。
他唇色倒是不用添点颜色,红润的恰到好处。
他忽然捏住苏衍拿笔的那只手,往后一推,将他拧身按在桌案上。
苏衍坐在椅子上,被他这么顺势一拧,半个后腰磕在桌沿上,笔登时脱了手,掉在画纸上,抹花了沈舒白半张脸。
另一只手撑着桌子,苏衍把腰往前挺了挺:“好好的怎么还动手了?书房里呢,多不雅?好好好,我错了,不该在你身上乱画……”
他嘴上说着书房重地,眼神却带着笑,明显没安好心。
沈舒白磨磨牙,余光看见他被自己捏着的手腕泛了红。
可能是在山洞里埋了两千多年不见光的原因,苏衍皮肤白皙的不像个人,稍擦点红就十分明显。
他手上还蹭了一点红颜料,正沾在食指指尖上,像一朵小红花,让沈舒白想起当年的点指开花。
他没松手,挑起一根手指将他的食指勾下来,把红颜料抹掉了。
他想:我在干什么?
我接下来还想干什么?
沈舒白摩挲着他的半截手指,还按着他的腕子,上半身快压到他身上了,他眼皮都不用抬,正好就能看见沈舒白嘴唇上自己抹的颜色。
但苏衍却敏锐的察觉到沈舒白情绪不对。
**调的有点偏差,他似乎不是很有兴致的样子。
要不还是擦了吧,今天日子不好,时机不对。
但是手边也没有纸,花瓶里的水脏了,画纸太粗糙,他略一思索,左手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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