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芜撑着木剑站起来,“此行危险,不想你跟我一起犯险。”
苏衍叹息一声:“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脑子里在跟临芜说话,嘴上也没闲着,对那巨龙说:“我带个人出去,你是自己开门,还是我再劈一次?”
巨龙本来看他的眼神带着点探究和仇视,可能是认出他身上的什么气息了,有意像之前放过临芜一样也放他一马,但没想到这年轻后辈张嘴就出言不逊,顿时怒了,一尾巴朝他拍过来。
苏衍不躲不闪,木剑一挑,将半条冰河卷起,凝结成冰,居然也在半空化了一条冰龙出来!
但这冰龙只有个巨大的头,没有龙身,看起来隐约好像比巨龙的脑袋还大一圈,直接迎头撞上巨龙的尾巴!
两龙相撞,这一下可谓惊天动地。
他化出来的龙头直接碎了,那巨龙也被他这一下撞得一崴脚,退了半步!
苏衍在巨龙愤怒的吐息中擦掉唇角渗出来的血,目光透过乱飞的长发看着它空洞的大眼睛:“还来吗?”
临芜撑着剑一个缩地成寸来到他面前,“别激怒它!”
他把苏衍往身后一挡,觉得他俩都是拿着神剑的,算得上巨龙的半个“故人”,应该能讲讲情,于是清清嗓子拱手作揖,准备跟巨龙讲理。
苏衍冷声道:“我们要是在东海的时候一进去就把扶桑木砍了,你觉得阴神还会好言好色地给我们吃果子削木剑么?巨龙可不是人,你指望它跟你讲人情?”
临芜觉得:“上古神兽,怎能以常理度之?”
苏衍正要冷笑,忽然听见身后有裂帛之声。
临芜回头一看,秘境裂开了一条一人高三尺宽的缝,刚好够两人出入。
巨龙喷出一口气,避过他二人撞到出口上的结界,又反弹回来。
苏衍也有点吃惊。
这是放他们走了?
阴神这么大面子的吗?
临芜二话不说,推着苏衍出了秘境,回头朝巨龙一拱手:“多谢。”
他前脚刚出去,后脚秘境就重新封锁,晚一步都得把俩人夹在出口。
速度快的撵人一样。
秘境外,二长老他们已经不见了,苏衍抓着临芜的胳膊把他拽过来:“我看看,伤哪了?他们那一群人,一个化神巅峰,两个化神中期,剩下的全是成灵后期,居然让你一个人去殿后,我真就是来晚了,不然非得让他们一个都出不来不可。”
刚才那巨龙距离二长老还有一段距离,他完全可以捏一个传送阵扔到临芜脚下,把人一起带出去,只要他速度够快。
可是他连试都没试一下,扭头就想自己跑。
临芜知道自己说什么都只会让他更生气,遂不言语,任由他给自己塞了三四粒丹药。
苏衍手指一勾,从他衣领里把项链挑出来,手指轻捻。
临芜察觉到他要捻断绳子,忙按住他的手:“干什么?”
苏衍理所当然道:“你不是不喜欢这玩意么,出个门都要用符咒把气息挡住,干脆扔了算了,省得你一副逼良为娼的模样。”
……这都什么比喻!
书是白教了。
他拿开苏衍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想让你担心而已。”
“哦,那我还得谢谢你?”苏衍笑了:“下次再有什么成灵和化神的侠义之士来指责我‘六亲不认,鱼肉乡里,不仁不孝,死有余辜’,找我决战要为民除害,而且我还打不过的时候,我也不告诉你。我把我这个,”
他靠着树干,从衣领里也挑出来一个红琉璃项链,扯下来吊在手指上,一晃一晃的,信口道:“我把我这个也给遮了,然后去送死,死完遮挡术消失,直接通知你去给我收尸,怎么样?”
临芜觉得头疼,可能是元神还没修复好,“别闹……”
“不怎么样么?”苏衍手撑着膝盖,倾身靠近他,微抬着头看着他低垂的眼:“你知道我感觉到你不在苍生山时是什么心情吗?你知道护身元神几次差点飞出去给你挡灾我是能感觉到的吗?我感受着我的元神蠢蠢欲动,你随时都有身死魂消的可能,你知道我赶过来的路上在想什么吗?”
他轻轻伸出三根手指:“那么简单的传送阵,我手抖画错了三次。”
临芜看见他通红的眼,听见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我后面。”
他伸出的三个手指上还挂着琉璃珠,轻轻晃动着。
临芜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
初春的第一场雨毫无预兆地落下来,秃枝上拱出第一片绿芽。
在第一颗雨滴落在苏衍头上之前,临芜撑开伞。
那伞不是普通的油纸伞,上面加了一些避雨水的符咒,淅沥的雨落在伞面上,发出的是清脆的金石之声,叮叮当当,几乎有些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
临芜不忍看他那痛心的目光,不自禁地覆手盖住他的眼,“以后不会了。听雨。”
苏衍不知道他是在叫自己的名字,还是真的让他听雨,他的眼皮上传来临芜温热的体温,好像连他一身唯恐不及的冷汗都给压了下去,他哆嗦一下,缩紧了勾着项链的手指。
雨下的不是很大,但此地刚经过一场修士与山豹的打斗,地面几乎犁了一遍,此时雨水落下,把冬天冻住的冷硬泥土打软,砸了一地烂泥。
临芜把伞松开,用灵力拖着,让它挡在头顶,然后拿过苏衍手上的项链,亲自给他戴上:“抱歉,是我思虑不周,让你担心了,以后去哪都会跟你说一声的。”
覆盖在眼上的手掌移开了,苏衍听着耳畔的话,没回音。
临芜把他的项链放进衣领里,朝他笑了笑:“别生气了,我去草原给你运牛乳。我错了,好不好?”
苏衍被他一句“我错了”驱散满心阴霾。
他脱力地靠在临芜身上:“我可拿你怎么办才好……”
临芜一只手还保持着给他戴项链的姿势,此时自然而然地落在苏衍背上,而他另一只手垂着,苏衍靠过来时,柔软的头发就落入了掌心。
他轻轻捏了一下。
心就在那一瞬跟着抖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在想什么,反正有点慌,直到他听见苏衍笑了一声。
苏衍指尖绕着发丝,抵在他的掌心:“你揪我头发,揪疼我了。”
临芜脸“腾”就红了。
苏衍还靠在他肩膀上,侧着脸,抵在他掌心的手指一松,整只手覆在他手上,又开始提起他许久没提过的话茬:“要不你还是跟了我吧,我把听雨楼送你当聘礼。”
那劳什子苍生门不值。
临芜睫毛颤抖一下,好像被“聘礼”两个字烫到了。
他压住心底的颤抖,盯着苏衍落在他掌心上的手:“别闹。”
但他却没松开苏衍的手。
苏衍的手指在他掌心挠了一下:“你敢不敢看我一眼?”
临芜沉默片刻,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
苏衍站直了些,眼中神色清明地说:“我跟你说真的。苍生门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不是更值得留恋吗?你跟我去听雨楼,教我读书写字,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不好吗?”
临芜嗓子有些发紧:“那算什么?”
叫人怎么看?
苏衍眨眨眼:“那就是我不值得了?”他笑一声,就有抽手:“不好意思,自作多情了。我以为你对我……”
临芜忽然抓住他抽开一半的手,眼中风暴不息,一瞬想了许多,然后有些急促地说:“再等等……等我复命回来。”
他想,苏衍说的对啊。
他为苍生门什么呢?谁领他的情呢?
只有苏衍。
这世上就这么一个在乎他的人,难道不值得他去付出吗?
他已经为苍生门做了那么多,就算是养育之恩,那也该是还给元觉的,元觉都没了,吃苍生门的那些大米丹药,他这些年出生入死还不够还吗?
够了,足够了。
他紧紧握着苏衍的手:“等我回去说一声,我就来苏州陪你。”
苏衍明显是没想到这次他会这么好说话,很有些不信,毕竟这话他之前说过无数次,临芜从没搭过茬。
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怕临芜是哄他的:“以何为证?”
临芜看着他,握着他的手忽然使力,将他拽过去。
他本就受了伤,其实力气没有那么大,但苏衍对他不设防,就这么被他拽的撞进胸口,然后临芜微一低头,薄而温热的唇在他唇上点了一下,一触即分。
他低声说:“以此为证。”
雨声在那一刻朦胧起来,苏衍缓了片刻,然后有些僵硬的点了下头。
临芜举着伞带他往外走:“我不急着回去,先到你那歇歇。听说你的名声虽然还是不怎么样,但酒楼生意好像还不错,请我吃点什么?”
“你挑。”苏衍语气轻快,好像之前兴师问罪的不是他。
“花菱河畔的烤鸭吧,我没辟谷的时候吃过一次,后来没机会了……”
两人撑着伞,在密林中闲庭信步地走出老远。
出了林子,两人正说到听雨楼每个月的收入够不够支撑他们环游九州,苏衍笑着给他捋头发:“要是不够的话,那我就只好劫富济贫了,苦谁也不能苦了你。”
然后在临芜看过来之前一个刀手将他劈晕了。
临芜醒过来时是三天后的傍晚,能感觉到自己损伤八成的元神已经恢复如初。
苏衍在一旁写字,神识察觉到他的呼吸变了就知道他醒了,莞尔道:“猜到你该醒了,我叫人买了烤鸭来,还是热的,快来。”
临芜活动了一下身体,撑着床坐起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还要回苍生门复命的。”
苏衍:“就知道你要回去。昆仑镜没找到,回去了你也不得安生,恐怕没什么机会休息,不如来我这住两天,你看,这不就好了么?”
他从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算盘,就没打算让临芜当天回山。
怕烤鸭凉了,苏衍用灵力温着,这会儿刚刚好。
临芜在桌旁坐下,接过苏衍递过来的鸭腿,刚要吃,识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一行大字飘在识海上空,下面打着苍生门的祥云纹:
山中遇袭,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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