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白是在被沈家祖先唤醒之后偶然得到这支笔的。
那时候他跟堂弟沈行舟为避祸,隐居山林百年,刚出世不久就听说有人得了一支“神笔”,能画出金山银山,于是遭人妒忌杀害。因为这笔,半月之内死了几十人。
沈舒白把这笔拿来封了,保了十几年的平安。
“还记得我那个堂弟么?”
苏衍点头:“你说他为了给待他好的爷爷画彩虹,使用法器不当,被抽干了。”
“嗯,那法器就是这神笔。”
沈舒白说完,看他一眼:“你又是怎么认得它的?”
苏衍不敢说实话,避重就轻的道:“当年有个仙门叫‘乔山’,你记得么?他们的镇山之宝其实不是那卷画轴,后来大清洗运动,乔山被夷为平地,逼问之下一位长老才说出真相——那卷轴是一处秘境,里面封着一支能画出万物、甚至法阵的笔,而且落地就是高阶精品,比圣人落阵还精妙。”
说话间,那神像在空中抹了一把,在地基上用风凝成一张百米见方的巨大白纸,像个超大号的电影屏幕一样戳在所有人面前,然后它右手执笔,开始在纸上作画。
苏衍一边看着一边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但那秘境比较难破,我当时心情不好,听见了就寻去解闷儿,那笔就是这么离开秘境的。我也不知它对我有什么用,拿着画了两个小玩意儿,可惜我画工不精。想画只传说中的凤凰,不成想画出来一窝长尾巴山鸡;又想降低难度画只猫,落地就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看不出什么品种。我觉得这玩意与我气质不大符合,索性扔了,看来后来是被什么人捡走了。”
这番说辞实在符合他的性格,虽然沈舒白直觉上好像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但细细思考,又找不到疑点。
正好那放大版的苏衍笔下图画已成型,他便把注意力暂时移了过去。
它画的是一座山。
山有万丈高,丛林茂盛,山脚下开了一条石板台阶路,路两侧用白石砌上,上面雕刻着什么纹路——随着笔下细节画出,众人认出来,那是祥云纹。
王连靠近潘教授:“教授,您觉不的觉得这山有点眼熟?”
谢庭:“可不眼熟么,咱脚下踩的就是。”
李青感觉自己今天可能是来着了,搞不好要见证历史——或者推翻历史。
“他画的是苍生山——还有苍生门时候的苍生山。”
眼不瞎的都看出来了。
众人不敢大声说话,但心中疑惑和猜测实在太多,不吐不快,便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什么法器?”
“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神君显灵呢?”
“这神像到底变成谁了?”
“不会是那个魔头临芜吧?”
“他总不能自己画自己吧。我觉得还是长明神君的面儿更大。”
“那就是神君过了三千多年突然显灵,依旧对旧敌念念不忘?”
“你听说过野史没?他俩可能不是旧敌啊……”
“我听过我听过,那这次显灵难道是神君睹画思人了?”
不知道是谁的哪句话触动了沈舒白的心,他侧眸看一眼苏衍。
野史么,“沈舒白”这个身份就是一部活的野史。
他继承了“沈舒白”的全部记忆,苏衍和临芜的那些真真假假的史记和话本子他可没少看。
但苏衍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而是看着那幅画。
众说纷纭中,那台阶上多了一个背影。
他一身黑衣,长发松垮的用一根黑带绑住,没束冠,站在台阶前,画了一张引雷符。
这人跟画画的那个一模一样,衣服花纹都一样。
有人道:“看来这人果然是临芜……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在长明祠痛陈己过,悔不当初?”
画上的天雷轰然落下,穿透镇山大阵的防护结界,径直劈在一座三层阁楼上,熊熊大火燃起。
有人开始背书:“三月初三,临芜越狱,火烧藏书阁,撼动镇山大阵……”
应了他的话。
藏书楼起火后,整座山上开始从地表往上冒出金色的符文。
黑衣人抽出一把木剑,抖了抖,木剑上泛起蓝色的光辉。他拎着剑,沿着石板路,上山去了。
这山河笔不知怎的,在神像手里画出来的不是画,居然像一段影像,几乎看不出来跟真人的区别,行动十分自然。
安恬就站在异处局那一群人里,也拿个护盾站在第二排,跟刘帆挨着。
她还不知道马家村发生了什么,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画上的人,问刘帆:“是它画错了还是我色盲了?那剑什么色儿的?”
刘帆推推眼镜,试图看的更清楚一点,没答。
黑衣人走上台阶,踹倒山界石碑,然后从储物戒里摸出一把粉末,搅动山腰泉水,把粉末混在里面,一道符打到天上,散开笼罩整座山,哗啦啦地下起雨来。
有人万分疑惑:“我怎么好像看不懂了呢?这人炸了藏书楼,但手里拿的好像是长明神君的剑?”
“我感觉我应该测一下色盲色弱。”
笔锋一转,神像在半山腰画出一座主殿,主殿前面是空旷的大广场,看样子就是他们脚下踩的这个广场的前身。
众多弟子繁忙的东奔西走,到处缝补镇山大阵,而雨滴落在那些弟子身上,那些弟子就像被开水泼了一样,身上开始冒起热气来,疼的不知道该揉哪,双手无错地在身上乱摸一圈,然后腿一软倒在地上。
画面传不出声音,但神像画的太细节了,把每个弟子脸上的狰狞表情都画的惟妙惟肖,痛苦几乎要溢出画纸,看得人牙齿发酸,一阵后怕。
那些弟子全部被这一场毒雨洗去毕生修为,经脉灵骨剔的一丝不剩。
画面上传来森森阴气,看画的人汗毛倒竖。
那布雨的黑衣人走到了广场。
圣人与化神在结封山印,七窍流血,黑衣人长剑入天,破印直入地面。
几乎捅穿了半座山。
苍生门事变一直都是书上的寥寥几句话,也没人拿这个拍过电影,后生只能靠冰冷的文字去想象当年的场景,可是由于修行困难,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筑基是什么样的,更不要提传说中的什么“圣”。
连想象都匮乏。
这会儿看着画上的景象,发现人的想象力原来是有限的。
居然真有能笼罩一整座山的符文!
居然真有人能凭空把一把三尺长的剑变成异处局大楼那么高!
居然真的有人能说下雨就下雨、说打雷就打雷!还让它往哪劈它就往哪劈!
这跟神仙有什么区别?
难怪人家都说“圣”就是半神。
然后他们就眼看着黑衣人破了镇山大阵,捅了封山印,一场雨清理了近八成的苍生门弟子,水龙破剑阵,一剑挑一个,最后剑指掌门。
他一路杀来发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剑气割断,长发散乱。
脚下的血沿着雕花的地砖勾出一片不详的红云。
他收了剑,目光投向主殿里唯一的幸存者。
背书的那位仁兄已经把这一段全都背完了,发觉出不对劲来:“所以书上写苍生门被屠杀殆尽是错的,其实当年死的人并不多。”
“但是所有人的修为都废了。”
“苍生门自此不复存在,确实也跟死光了没什么区别。”
众人正看得入迷,小声议论,然而此时画笔却一转,在后山画了一处山洞,山洞墙壁上的符文正在消散,依稀还能辨认出是各种禁制。
这是一处监狱。
符文迅速消散,一个白衣人离弦之箭般冲了出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
后山的监狱,白衣人,山壁上的符文……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安恬:“它……它是不是画错顺序了?”
王连已经猜到了:“别说话了,悄悄疏散人群。还看热闹,不要命了?!”
安恬和刘帆一步三回头地跑去后面,开始往外清人。
大家都想看,都好奇,但也都知道今天这一场“风中画”恐怕要重写历史,他们这种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的连个“修士”都算不上,搞不好都得折在这,只能恋恋不舍地往外退。
可就在此时,画上的黑衣人忽然冲到幸存小弟子面前,举起了剑。
千钧一发间,匆忙赶来的白衣人一剑挥下,救了小弟子一命。
这回是用的白衣人的视角,白衣人是一抹月光般温柔的背影,于是他对面的黑衣人就有了脸。
那赫然就是神像上的脸。
黑衣人撒手扔了剑,被白衣人一掌劈晕,然后画了一个传送阵,连人带剑,将黑衣人送走了。
然后他放倒那个小弟子,在他的身上下了一封符咒。
那符咒众人都认识,仅存的典籍有过记载,虽然跟这个不太一样,也从没有人真正画出来过,但看起来大差不离,是用来消除记忆的。
他给每个还没死的弟子都下了一遍这种符咒,手中白剑将院中死尸挨个挑了一遍,最后一剑从掌门胸口抽出时,第一个被修改记忆的小弟子悠悠转醒。
他捂住嘴不敢出声,看着白衣人走下苍生山。
画笔主角于是又变成了这个小弟子,他叫醒了幸存的人一起投奔其他仙门,讲述苍生门发生的事情。
《古鉴》是所有玄门中人从小就要读的史书,里面记载的都是常识,没有人不知道这一段。
书上潦草的三言两语,加起来没有一页,现在活灵活现的出现在面前。
安恬和刘帆带人刚走到大门口,刘帆脚都抬起来了,却怎么也迈不出门槛。
他用耳机小声跟王连说:“大门有禁制,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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