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始于一个狭小、密闭的玻璃电话亭。
严序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黑色听筒,贴在耳边。
听筒里不是拨号音,而是持续、单调、冰冷的滴——滴——滴——声,像心脏监护仪上的一条直线,漫长得像永恒本身。
他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也知道对话已经结束,但他无法放下听筒,那声音像是焊在了他的听觉神经上。
他告诉自己已经挂了那个人的电话,但那种被否定、被审视、无论取得何种成就都无法满足对方标准的冰冷感,还像寒气一样缠绕着他,渗入骨髓。
他推开玻璃门,发现电话亭并非立于街头,而是悬浮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灰白色的虚空之中。
脚下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小径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小径引他向前,很快,墙壁开始出现。
那不是砖石,而是无数巨大、冰冷、不断翻转的白色金属板。
上面蚀刻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工整得如同印刷体。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迷宫中心。
迷宫的墙壁不是树篱,而是由无数巨大的、不断翻转的白色卡片构成,像是一个无限庞大的卡片索引系统。
每张卡片上都用极其工整的黑色字体写满了字:
“情绪是系统运行的噪音。”
“情感是逻辑的谬误。”
“描述!用语言描述!直觉是欺骗!”
“第三十七条行为准则:不得凭直觉行事。”
“错误。修正。错误。修正。”
“你的价值在于你的正确性。”
这些是那个人的“箴言”,是他从小到大被不断灌输的信条。
它们构成了他世界的边界,此刻却成了他无法逃离的囚笼。
空气又冷又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
那“滴——”声依旧如影随形,成为了这个空间令人发狂的背景音。
高耸的金属板墙不断移动、重组,发出沉闷的轰响,永远将他困在中心。
他试图寻找规律,计算路径,但墙壁上的文字散发出干扰性的能量波,让他的思维不断断线。
迷宫里没有别的生物,但他能感觉到一个无处不在的“注视”。
高悬于迷宫之上的,是一把巨大的、闪烁着绝对零度寒光的金属圆规。
它的尖端始终精确地指向他,投射在他的影子上。
每当他因为疲惫、困惑或因看到某些东西而心神动摇时——比如,墙角一闪而过的、一抹无法用色谱定义的绚烂色块,或是一段破碎的、却直接触动灵魂深处的旋律碎片——那圆规就会无声地骤然落下!
“铿!”
它在他脚边刻下一个标准无比的圆,将他囚禁其中。
同时,对应他“错误”的金属板会剧烈震动,上面的文字放大、加粗,发出震耳欲聋的无声咆哮:“错误!修正!”
那些色彩和声音让他感到短暂而剧烈的心痛和渴望,但他一靠近,它们就立刻消散,或被墙壁上翻转的卡片无情地覆盖、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是他遗失的世界的幽灵,是那个人“矫正”手术切除掉的天性残肢,在此刻他心理防线最弱时悄然浮现,却又被内化的超我迅速镇压。
他试图奔跑,但脚步沉重。
他试图呼喊,但声音离开喉咙就变成一串串僵硬的黑色印刷体文字,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成为迷宫新的、无用的铺路石。
他无法表达“痛苦”或“孤独”,这些词在生成瞬间就被转换为“非最优心理状态”和“需要排查的系统故障”。
迷宫没有出口。
只有无尽的、冰冷的、由他人信条构建的回廊。
每一次他以为自己找到了路径的尽头,都会发现那只是一面新的、写满准则的墙。
那个冰冷的“滴——”声始终如影随形,与圆规的转动声、卡片的翻转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发狂的、绝对秩序的背景音。
他就在这由那个人的话语和规则构建的无限迷宫中,永远奔跑,永远被审视,永远被规正…
他感觉自己仿佛永远逃不出去。
他被冻结在这绝对逻辑的炼狱里,变成了一座冰雕,唯有内部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无法被算法解析的、属于人类的剧烈痛楚。
严序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节奏快得不正常。
额头上是一层细密的、冰冷的汗珠。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红色数字在黑暗中无声跳动:03:17。
内部温度:22.5摄氏度。
湿度:45%。
一切数据完美。
但梦境的余味像冰冷的黏液,附着在他的感官上。
那种被囚禁、被审视、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达到标准的绝望感,无比真实地缠绕着他。
他打开床头灯。
冷白的光线驱散了黑暗。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伸手触摸自己的脸颊。
干的。
没有眼泪。
当然不会有。
严序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修正”了这种低效且失态的生理反应。
恐惧,只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严序内心深潭,但并未激起多少涟漪,只是沉底,带来一片坚硬的冷意。
他干脆利落地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沉睡的城市。
昨晚那个人的话,像一段被防火墙拦截的恶意代码,再次在他脑中冷静地被解析:
“小序,你上次提供的那个案子的数据分析模型,我看了。切入点还算清晰,但冗余变量太多,效率低下。第17项推论与第3项基础数据存在千分之五的概率冲突,你竟然没有标注。这种不严谨,会让你所有的结论都变得不可信。”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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