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储器屏幕上的那个由微弱光点组成的、闪烁不定的猫形轮廓，只持续了不到三秒，便如同风中残烛般倏然熄灭。屏幕重新陷入一片杂乱的雪花和错误代码之中。
【信号丢失……连接失败……】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然后彻底沉寂。
但那短暂的三秒钟，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电光，瞬间照亮了林砚死寂的心海！
不是幻觉！
顾衍之……他的意识……或者说某种生命印记，没有完全消散！就在这个存储器里！尽管微弱到几乎湮灭，但它还存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希望和更深刻恐惧的激流，猛地冲垮了林砚刚才那几乎要将他冻结的绝望。他死死攥住那个冰冷的存储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顾衍之……”他对着那扇扭曲变形的气密门，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就这么……”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但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如同野火般灼亮的光芒，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先生！”艾略特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林砚，看到他手中存储器和脸上那绝处逢生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什么，“顾先生他……”
“他还活着！”林砚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活着”是多么的脆弱和非常规，“立刻离开这里！回因斯布鲁克！不，直接去苏黎世！找最好的神经科学实验室和生命维持设备！快！”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所有的悲痛和混乱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个清晰无比的目标——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存储器里那缕微弱的意识火种！
艾略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通过对讲机呼叫外面的接应小队。一行人迅速沿着原路撤退。这一次，林砚的脚步不再虚浮，尽管身体因为伤痛和情绪的巨大波动而虚弱不堪，但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撤离过程比进来时更加艰难。之前的雪崩改变了部分地形，暴风雪虽然减弱，但并未停歇。每一声呼啸的风声，每一步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都像是在催促着时间。
林砚将那个存储器紧紧捂在胸口，用体温试图温暖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仿佛这样就能给里面那缕残魂多一点生机。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顾衍之相识以来的一切，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生死与共，再到那暧昧不明却真实存在的吸引……每一个画面都变得无比清晰，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不能失去他。绝对不行。
终于，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他们狼狈不堪地回到了那个狩猎人小屋。接应的直升机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没有片刻停留，直升机直接飞往苏黎世。机舱内，林砚不顾艾略特的劝阻，亲自操作着连接了卫星网络的笔记本电脑，动用林氏集团所有的能量和人脉，以最高优先级联系苏黎世大学医院、联邦理工学院以及几家顶尖的私人生物科技实验室。
他给出的指令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准备好最先进的生命体征监测、意识信号捕捉及维生设备，等待他的到来。理由？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理由。
当直升机降落在苏黎世一家顶级私人医院楼顶的停机坪时，一支由顶尖专家组成的医疗团队已经严阵以待。林砚抱着那个存储器，如同抱着稀世珍宝，在艾略特等人的护送下，直接进入了早已准备好的、配备了尖端设备的无菌监护室。
“林先生，您需要先处理一下伤口……”一位医生试图上前。
“先救他！”林砚厉声打断，小心翼翼地将存储器放在准备好的特殊接口平台上，“这里面……有我需要你们保住的东西！意识信号！生物电波！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它稳定下来！增强！不能消失！”
专家们看着那个普通的存储器，又看看林砚那近乎疯魔的、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虽然满心疑惑，但没人敢质疑这位显然掌控着巨大财富和权力的东方男人。
设备迅速连接。复杂的波形图在巨大的屏幕上显示出来。起初是一片混乱的杂波，几乎看不到任何有规律的信号。
“信号太微弱了……几乎湮灭在背景噪音里……”一位神经科学家皱着眉头。
“过滤噪音！放大信号！用所有你们能想到的办法！”林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他就在里面！我能感觉到！”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力也灌注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专家们尝试了各种算法和滤波器。屏幕上杂乱的波形偶尔会跳动一下，出现一丝极其微弱的、有规律的起伏，但转瞬即逝。
希望如同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林砚的脸色越来越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种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事物从指缝间溜走的感觉，比任何□□上的痛苦都更甚千倍。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艾略特，忽然开口：“林先生，或许……需要更强的‘共鸣’？”
林砚猛地看向他。
艾略特指了指林砚脖颈上那个已经几乎看不见的芯片疤痕，又指了指接口平台：“顾先生的意识残留是通过你们的生物密钥链接传递过来的。也许……您需要主动去‘呼唤’他？用您自己的……意识或者情绪，作为锚点？”
这个提议听起来近乎玄学，但在目前科学手段似乎失效的情况下，却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林砚没有任何犹豫。他走到接口平台前，闭上眼睛，将全部的精神力集中起来。他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商业斗争，不去想未来的不确定性，只想顾衍之。
想他变成猫时，顾衍之那带着戏谑却隐含关切的眼神；想他遇险时，顾衍之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想那个狭窄的帐篷里，滚烫的掌心按在他后背的触感；想最后那扇关闭的门前，顾衍之回头看他时，那平静而深沉的眸光……
“顾衍之……”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带着所有的恐惧、不甘、和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早已深种的情愫，“回来……我不准你就这么走了……你还有很多账没跟我算……很多架没吵……你答应过的温泉……还没泡……”
他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澎湃激荡。颈间的旧伤疤再次传来清晰的灼热感，仿佛与平台上的存储器产生了某种共振！
奇迹发生了！
监测屏幕上，那原本微弱到几乎平直的信号线，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一个清晰的、虽然依旧微弱但稳定了许多的波形图案，如同心跳般，开始有规律地起伏！
“有信号了！信号增强了！”专家们惊呼起来！
“快！稳定它！建立维生循环！”林砚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先进的设备开始工作，模拟出适宜的意识信号存续环境，微弱的能量流被小心翼翼地导入，温养着那缕刚刚被“唤回”的残魂。
波形图变得越来越稳定，虽然强度依旧很低，但不再有消失的迹象。
林砚脱力般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汗水浸湿了额发。但他的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他做到了。
他把他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尽管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难，但至少，希望的火种保住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砚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监护室外。他处理所有公司事务都在这里，通过视频会议下达指令，确保林氏集团稳定运行，同时调动巨额资金，全力支持这边的“意识复苏”项目。
存储器里的意识信号在精心的维养下，逐渐变得强韧了一些，虽然还远未达到能够交流的程度，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岌岌可危。专家团队将其定义为一种极其罕见的“濒意识态”，正在研究如何进一步强化和引导。
艾略特处理完外围的琐事，带来了一些消息：威尼斯和阿尔卑斯山的事件被压了下去，官方结论是探险爱好者遭遇意外。罗斯柴尔德家族那边暂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也在观望。周世坤将在不久后接受审判。
一切看似归于平静，但水面下的暗流从未停止。
这天深夜，林砚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走到监护室的观察窗前。里面，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轻微声响，屏幕上代表着顾衍之意识的那个波形，平稳地跳动着。
他隔着玻璃，看着那冰冷的机器和微弱的光信号，心里却是一片奇异的平静。
“顾衍之，”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里面的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你最好快点醒过来。林氏还有很多项目等着你去抢，很多架等着你去吵。”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你欠我的，还没还。”
就在这时，监护室内的主屏幕上，那个平稳的波形，突然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幅度比平时略大了一丝。
就像……心脏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林砚猛地怔住，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屏幕。
波形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机器的微小误差。
但林砚却固执地相信，那不是误差。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抵在冰冷的观察窗玻璃上，仿佛能透过这层障碍，触碰到里面那缕顽强存在的意识。
窗外，苏黎世的夜色宁静而璀璨。
而窗内，一场关于生命、意识和情感的无声守候，仍在继续。
他知道，那个嚣张又讨厌的混蛋，一定会回来。
因为他不允许他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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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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