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苑长清走在一条积雪的山路上，一身宗门弟子服。
茫茫一片白色中，她眉头拧起，向山下走。
直到雪下得大起来，她隔着飞舞的雪花看到了那片梅花林。
——是梦。
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中，苑长清看了眼四周的景象。
她的灵识独立于梦中人，又附身共感在梦中的自己身上。
虽然同样有漫山的雪，但这里不是苍朔山主峰，而是她作为剑宗首席弟子时居住的那道侧峰。
她记忆中才有的地方，没想到还会再次梦见这里。
看着积雪上有踩过的痕迹，苑长清垂着眸，想起了什么，一路沿着那行迹走过去。
冬日的雪愈下愈大，覆盖了这方世界，只剩远处梅花林的一大片热烈又傲然的红色。
苑长清向前走，行路间踏雪无痕。
果然，与记忆中一样，透过横斜遮挡的树枝，她看到了那花林中穿着浅粉衣袍的少女。
合芜正站在一处空地上，等着苑长清。
闲来无事，她折下一枝梅花作剑，比划着前些日子从那位刚认识的剑宗首席弟子处看到的剑招。
合芜手腕一转，长长的花枝上挑。她施了灵力，一个挥手将其甩出，花枝迅速在空中转了个圈回到她手中。
凌空挥舞间，枝上残雪簌簌而落。
她侧身，接住那花枝，余光扫到不远处走来的苑长清。
“你可算来了。”
合芜用灵力隔开漫天的飞雪，才没被这大雪堆成雪人。
她一边嘟囔抱怨着，一边将手中的花枝朝着来人掷了过去。
“我在这里等了好久，你们剑宗的人就这样接待远道来的客人吗？”
那花枝穿过雪幕飞来，苑长清下意识接住。
看到正是相识不久时的合芜，她的灵识还愣着神，梦里的她却已经自己开口说话了：
“……抱歉，宗门要务，刚才脱不开身。”
眼见苑长清当了真，面色郑重地开始对她道歉，合芜连连摇头。
“算了算了，我也没真怪你。”
这时合芜的身量还比苑长清矮上一些，走到她面前需要微微仰头。
她眼神一转，看着苑长清臂弯揽着的那只梅花，换了个话题：
“你看我这剑耍得怎么样？我可是照着你学的。”
她说着，弯起眼，带了些调侃的笑意。
“……你说，剑宗的首席弟子，怎么会平白用这剑法去挑人家姑娘的红盖头呢。”
合芜说的是她们初见的那天的事。那日苑长清初次下山，误以为坐在红帐内的合芜就是那为祸作乱的妖，将她的盖头划了开。
梦中的苑长清听到这句话，别开眼，双耳透出些薄红。
她低声：
“实在抱歉，我那时以为……”
“哎呀，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嘛，我这都是说着玩的。”
合芜叹气。她后撤一步，向着苑长清举起手，头低埋下，做了个略显滑稽的求饶姿势，却透着十足的灵动。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再和我说抱歉啦。”
她四下看了一眼。
“咱们快下山吧。我都差点忘了，我今天可是来找你出门的。”
她们约好了一同完成一个宗门任务，合芜特意赶了过来，没想到苑长清临时有事耽搁了。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
“这次有咱们俩出手，必定万无一失。”合芜握了握拳。
“咳……对。”苑长清看着合芜，眼里流露出笑意。
她的笑容可不常见。
这回轮到梦中的合芜愣住了，直到苑长清继续走在前方雪消云散的山路，她错了一步追上。
“等等我！”
……
“阿芜……”
苑长清的灵识终于控制了身体，不同于记忆里的她一直走在路的前面，这一次，苑长清迫不及待地转身往回看去，想再看看这时的合芜——
身后已是空荡荡。
积雪消融无踪，手中那红得发艳的花枝掉在了地上。
眼前是合欢宗的禁地。
登上长阶，前方浮台的中央是一口冰棺。
——这次的景象她倒是经常梦到了。
苑长清意识到等下的场景是什么，想停下来。她的神识想强行抽离，却失去了控制。
梦里的她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
“合芜！”
又一次，她看到了躺在那棺中的女子。
为了尽快聚住她的躯体与灵力，合欢宗的宗主连她身上的血迹都未来得及擦拭。维持住现下的模样。
在久别未见的重逢时，面色苍白，没了声息。
明知道这是自己想象出的景象，明明经历了无数次，她仍然会感到错乱。
【鲜血如梅花晕开在那片白上。】
这道念头闪过，苑长清猛然醒来。骤乱的灵力在她灵脉中来回冲撞。
延伸到眉间的竖痕闪过银色流光。
“长清？长清！”
合芜正在她身旁唤着她。见她睁开眼，把她扶了起来。
此时天已经有些亮了，洞府内透进些微弱的光。
刚才听到苑长清一直呢喃着她的名字，合芜醒过来，就看到苑长清被魇住的样子，灵力紊乱。
她唤着苑长清名字，却没什么作用。
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合芜咬咬牙，盯着苑长清额上的银色竖痕，正欲伸手。
就见苑长清骤然睁眼，眼中带着惊惶。
她一睁眼，看见身旁的合芜，还未缓过神就毫不犹豫地紧紧揽住了她。
“阿芜……”
声音中带着哽咽： “你还在。”
见苑长清的灵力渐渐稳定下来，合芜松了口气，心下却难以平静。
回来时看到苑长清那道新添的银痕，她一眼就看出那是束缚灵力的一道封印。
倘若心境不稳，识海有损，便可能出现灵力外溢的现象。
像苑长清这般修为高深的修士，若是灵力紊乱时没有封印，一旦外溢，会带来毁灭性的冲击。
大概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苑长清才会给自己加上这道封印，又在这里隐居。
不过灵力如果不外放，便会伤及自身。
合芜方才见苑长清迟迟未醒，因此伸手，就是要解开那封印。
幸好苑长清醒来了。
合芜轻轻拍了拍苑长清的背，无声地陪伴着她。
自己的不告而别太过突然，对苑长清的影响也太大。
这下她又知道苑长清为什么不睡觉了。
不仅有了幻觉，还经常会有噩梦。
她刚回来时，看到那额间的那道封印，就知道苑长清独自支撑到战后，这四百年以来有多么辛苦。
但合芜想着，现下情况尚且不明，她也不敢随意承诺什么。
苑长清封印背后的缘由，她没有去提，苑长清更是不会主动说。两人就这样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可总不能这样下去，她又叹气。
“阿芜。”
身旁的人又在无意识小声唤她的名字，确认她的存在。
“嗯，长清，我在的，我在这里呢。”
合芜应声，看着缓过来的苑长清，压下身，伸手挡她的眼睛。
灵力聚拢成一条细丝般的红线，绕过她的指间，附在苑长清的眉眼上。
清浅的香传来，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定的灵力。
苑长清的意识本有些混沌，毕竟几百年没有休息好，这次在安然中沉沉睡去。
“睡吧。”合芜轻声。
趁着苑长清休息，她的灵力输到苑长清灵脉中，细细归拢原本紊乱的灵力。
这次绝不会有噩梦了。
我会陪伴着你，为你编织一个美好的、你心中想要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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