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画出的色彩比较好看。”画子墨垂眸，“你想出来的人物，要不要全部都由你来画？”
“这个人物的意义比较重要。”画子书摇头晃脑，高深莫测地说，“我想让你来上色。”
“好吧。“画子墨无奈地说，“那你先画好。”
“行。”画子书痛快点头，“这周就给你弄出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下周同学约我去他家过夜，你想去吗？”
“……这。”画子墨犹豫。
他和画子书不在同一个班，彼此交际圈重叠的不多，再加上画子墨本来就不太喜欢交际，对他的朋友也只停留在认识的层面。
“算了。”画子墨放弃，“你去好好玩。”
黑雀抬头注视着画子墨的下巴，主动贴到他心口趴着。
“这小鸟还是这么黏人。”画子墨看黑雀可爱的样子笑出了声，摸着他的脑袋逗他，“为什么忽然抱我？”
他当然知道鸟儿并不会给他回答，单手捧住小鸟站起来去翻衣柜给他找窝。
黑雀在画子墨温暖的怀抱中闭上眼，听着他的心跳，自顾自的给他来自未来的安慰。
这个人类现在还不知道，在下周之后，他的弟弟就会在火焰中离开人世。
空间迅速折叠，眼前的场景模糊不清，体型最小的黑雀被气流强行吹出门外跌落在地板上，失去大门庇护的他被无情的黑雾淹没。
好晕。
黑雀不知道自己转了多少个圈，他努力张开翅膀试图平衡身体却无济于事，墙壁狠狠地撞击着他的翅膀，在撞了两三下后忽然发出一种木头被砍断的声响，强大的吸引力袭来，一只小黑鸟又掉进了某个记忆空间。
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可黑雀总觉得这房间与之前不一样，就像被涂上一层淡淡的灰色。
曾经被拉开的窗帘现在被拉的死死的，衣柜门紧闭，被子并没有被整齐的叠好，稍显凌乱，桌上的透明杯中被倒进浅褐色的液体。
应该是茶水。黑雀猜测。
子墨曾说过喜欢喝这种饮料，提过很多次。
“……啊！”身后出现一阵惊呼，黑雀猛地回头，在看到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后一愣。
这个人明显是画子墨没错，可他的状态看上去很差，嘴唇苍白，脸颊消瘦，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那双好看的眼也失去了光芒，变得暗淡无力。
“你也不睡觉吗？现在快到晚上十二点了。”画子墨看上去很久没笑过了，淡淡扯起嘴角，“……怎么进来的？窗户没有开。”
黑雀动了动翅膀，张开鸟喙企图说话，发出的却是清脆的鸟叫声。
“好久不见。”画子墨当然不会傻傻等小鸟回复，问候了一句把他拉到膝盖上后就面容疲惫地打开电脑调试着黑雀看不懂的软件，黑雀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画了什么，安静地缩在他的膝盖上。
“之前给你做的窝你都没用上。”画子墨停笔，低头看着黑雀。
他目光淡淡的，唇边也毫无笑意，就像被摆在橱窗中没有生命的精致人偶。
“今天你会留到什么时候？”他垂下眼睛，别过头小小吸了一下鼻子，“……能留久一点吗？”
“……十二点一过，我……我和弟弟十八岁的生日就到了。”他苦笑着说，“陪我过个生日吧。”
黑雀听见这句话后张开翅膀贴在画子墨的肚子上，任由他摸着自己的毛，终于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笑意。
电脑上的白光把画子墨的脸映的更苍白，那双眼睛在离开黑雀对上电脑屏幕后没多久就紧紧闭上，画子墨痛苦的用手撑着额头，用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丧气地一动鼠标关掉了软件窗口顺便关机。
蹲在画子墨腿上的黑雀飞上他的肩膀，慢慢靠进他的颈窝，无声的安慰陷入悲伤的人类。
桌上小小的电子时钟上的数字跳动，在变为【00：00】的那一刻灰雾从画子墨的脚边开始出现，精准的找到黑雀所在的位置缠上他的身体。
奇迹出现在此刻。
糟了！
黑色的小鸟慌乱地飞离画子墨的肩膀落在地上，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被团团灰雾围住，身形逐渐变大，羽翼展开，黑衣长发的俊美男人站在画子墨面前。
“……你是……什么？”画子墨握紧椅子上的把手，而后又松开，“……精灵，妖怪？”
“……或许是。”黑雀看见他面色如常的样子往前走了两步问，“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随便吧。”画子墨坐直身体给他也拖了一个椅子丧气地说，“我的生活已经够糟糕了，明天告诉我除了我之外都是外星人我都不感觉奇怪。”
“你来带我走的死神吗？”他忽然释然地笑了。
“我不是死神。”黑雀斩钉截铁的否认，“……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面前的人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我身边的人都在离开我。”他说，“所以我以为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应该见过他，我的弟弟。”
黑雀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在他的目光下慢慢点头。
“你的生活应该很有趣吧？”画子墨笑道。
“没有。”黑雀摇头，对他说了实话，“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过着很无趣的生活。”
“……我？“画子墨一怔，像被烫到一样别过脸，“你才遇到我两次，今天是第三次。”
解释这个问题太过复杂，黑雀决定绕过时间线上的不合理性继续往下说：“我之前一直想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也想。”画子墨低头嗫嚅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要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痛苦倾泻而下，他的话匣子彻底打开，断断续续的对黑雀说着内心的迷茫与孤寂。
“那副要送给自己的画现在都还是半成品。”他喃喃道，笑容惨淡，眼中满是脆弱，“我要怎么把子书留下来的东西变得完整？”
黑雀坐近了些，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变红的眼眶心下微痛。
“你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了吗？”画子墨吸了吸鼻子问。
“我没有继续找。”黑雀的嘴角弯出一点弧度，看向画子墨的目光温柔，“我找到了能和我一起走下去的存在，和他在一起让我感到满足，我并不想继续执着于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
“……真好。”画子墨低着头说，“像梦一样。”
黑雀从刚才起就一直凝视着画子墨的侧脸，眼底的青黑让他的心微微发酸。
“这不是梦。”他轻声说，语气笃定，“你未来也会遇到的。”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画子墨侧目。
“因为你就是那个能和我一起走下去的存在。”
像是怕他觉得荒谬，黑雀又笨拙的补了一句：“我没有骗你。”
天花板上的灯忽然亮了几个度，画子墨怔松地看着语出惊人的黑雀，缓缓眨了眨眼。
“你……来自未来？”
“……是的。”黑雀困惑地歪头，想了一会给出答案。
迷境中的子墨还在十八岁，从他的角度上来说确实是“未来”。
“今天是我的生日。”画子墨语气飘忽，“……我想许一个愿望。”
“你能不能带我走？”画子墨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袖子。
背景像被墨水泼洒，瞬间化为黑色，画子墨从头到尾的表情都没有发生过变化，定定地注视着黑雀等待着他的回复。
“好。”黑雀朝他伸出手，露出淡淡的微笑，“我本来就是来带你走的。”
走廊上墙壁上掉下来的漆慢慢又被补上，刚才追着黑雀跑的黑雾也不复存在，他们牵着彼此的手像前方无尽的黑暗走去。
十八岁的画子墨并不擅长肢体接触，看着自己被黑雀握住的左手内心天人交战，到底也没忍心把那只手抽出来。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黑雀偏头问。
现在这种情况有点像他和画子墨刚认识的时候，让黑雀感到怀念。
“我是在几岁的时候遇见你的？”
“27岁。”
“……好久。”年轻的画子墨话语中还透露着一点稚气，他皱皱鼻子不甘不愿地说，“还有九年，那我未来还在画画吗？”
“在的。”黑雀回答，“未来的你有和我提过，收入还不错。”
“……我居然能坚持那么久。”画子墨扯起嘴角勉强地笑，“我以为我没法画画了。”
“为什么这么说？”
“现在做这件事好像只会给我带来痛苦。”画子墨蹙眉，“……我在想要不要复读重新考一个大学……他这样做了吗？”
“我不清楚。”黑雀摇头，“我只知道你一直在画画，并且在学校交到了朋友。”
“我们相遇后，你也认识了很多朋友。”黑雀停下脚步掰着他的肩膀和他面对面，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很喜欢你在画画时的样子，我们的朋友们也都很喜欢你的画。”
画子墨迅速低头，快速眨眨眼，颤抖的睫毛带上一点晶莹的水滴。
“……我们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伸手快速抹了一下眼角，“未来会变好吗？”
他望着眼前不知为何让他感觉无比熟悉的男人，那人握着他的手，温柔坚定的给了他答复。
“会变好的。”黑雀说，“来找你的客人因你的画获得了帮助和幸福。”
走廊墙上坑坑洼洼的地方已不复存在，和煦的阳光从远方来，使这里变得温暖安宁。
画子墨的周围也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他神情复杂地望向黑雀，心口处萦绕着粉色的雾。
“那你呢？”画子墨问。
“我也一样。”黑雀伸手触碰着他胸口的粉雾，心跳微快，手臂一麻，宛若被温水浸泡，“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在感到幸福。“
泪水从画子墨的脸颊处滑下，他缓缓飘起，在消失前冲上来紧紧抱住面前的男人。
“谢谢你。”画子墨哽咽着说，“我也……很幸福。”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黑雀伸手抱住他的腰，看着他在怀中化为点点微光，闪烁如星辰碎片。
那些白光聚拢，一只蝴蝶从黑雀的鼻尖处飞过，直直冲一闪洁白的门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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