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
杨戬的听力非常好，听见了师父这一声呓语，他走到了玉鼎的石门前。
他以为玉鼎在叫他的道号‘清源妙道真君’，可师父从来没有那样叫过他。
下一刻杨戬的心瞬间凉了下来，他又听见了三个字:“夏青元……”
杨戬很确定师父不是在喊他，他也察觉到师父醒了。
玉鼎扶着头低低叹了口气，他才睡着一会儿就又陷入了那个梦境，梦里那个利用杨戬的女妖叫夏青元……
玉鼎这一次也终于记清了她的样子，他提笔将她的面容画了下来。
梦里的场景越来越清晰了。
梦里杨戬和各种人物展开了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的爱情故事，杨戬为爱发疯、为爱发狂、为爱堕入魔道，叛出师门，屠尽昆仑。
然而那些人根本不爱他，杨戬却为他们而死！
玉鼎决定把他们都杀了。
他化出斩仙剑，然而一开门他就看见了杨戬。
杨戬看起来已经在室外等他很久了，眉眼含着担忧和关切。
“师父要杀谁，何必亲自动手？弟子代您去。”杨戬道。
玉鼎看着面前的杨戬，他看起来谦恭知礼，尊师重道，是最优秀的弟子，和梦里杀红眼的魔头完全不一样。
但玉鼎通常不做梦，他做的梦往往都会实现。
“杀你。”玉鼎把斩仙剑放在了杨戬的脖颈上。
他想看看杨戬是什么反应，但杨戬却用一种玉鼎读不懂的眼神望过来，杨戬那一双眼睛饱含了很多情绪，有震痛、落寞、悲哀、释然……还有一些别的情绪，杨戬的目光太深，玉鼎读不懂。
玉鼎思考他的目光何意时杨戬已经握住了斩仙剑贴在了动脉上:“那还要劳烦师父亲自动手了。”
“能死在师父手中，是杨戬之幸。”杨戬一点也不在乎正在流的血，他笑着说。
第一次，玉鼎手握的斩仙剑，掉了。
玉鼎怔怔地看着杨戬手心和脖颈上的鲜血，然而杨戬却仿佛不知疼痛一样，玉鼎甚至感觉到他心情还不错，因为杨戬露出了一个还算愉悦的微笑:“师父还是不舍得杀杨戬的。”
杨戬捡起斩仙剑，把上面的血迹消除，双手把它递到了玉鼎手中。
“师父如果要杀我。”杨戬道:“随时都可以。”
没有人想死，杨戬也不例外，相反他每一次都挣扎着想要求生。
但是如果玉鼎杀他，杨戬只会引颈受戮。不只是因为玉鼎是他的师父，还有……玉鼎能预知未来。
如果师父动了杀他的心思，那么一定是杨戬在将来做错了事，而且不是一般的错事，才会让玉鼎有了杀心。
斩仙剑隐入玉鼎的掌心，玉鼎越看杨戬的伤口越不顺眼:“进来上药。”
斩仙剑的伤口不易愈合，玉鼎给杨戬上药包扎，他的动作不算温柔，眉心紧蹙，显然藏着心事。
“师父，您怎么了？”杨戬想知道。
“杨戬，你有喜欢的人吗？”
杨戬内心猛地一跳，身体也骤然紧绷，他不知道师父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看玉鼎的眼神的确只是在关心这一个问题的答案。
“……有。”
“谁？”
“我喜欢谁，师父很关心吗？”杨戬看着玉鼎。
“我不关心你喜欢谁。”玉鼎只是静静地看着杨戬:“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她死了呢？”
杨戬呼吸一窒，他根本不敢想这个结果，师父的话是什么意思？师父知道自己喜欢他了？但玉鼎毫无杂质的眼神显然对这件事还毫不知情。
“我……”杨戬染上浓厚的悲伤，他似乎连想这个问题都不敢想。
“她就那么重要？”玉鼎不明白，他原以为杨戬没有喜欢的人，这么多年他从未见杨戬喜欢过哪个人。可是他和梦里一样有了喜欢的人，还不愿意告诉他。
“他是最重要的存在。”杨戬望着玉鼎道。
最重要？
玉鼎不解:“比你自己还重要吗？”
杨戬点头。
玉鼎浑身骤冷，他又想杀人了，他要把杨戬喜欢的人找出来杀了。
整个昆仑都笼罩在了浓郁的杀气里，万里晴空突然黑云密布，空气似乎都凝成了冰，这种天然冷冽的寒意只能来自玉鼎真人。
众金仙都往玉泉山赶去，越靠近玉泉山杀气就越浓，他们只觉如坠寒潭。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杨戬，杨戬脖子和手心处都被包扎着。而坐在他身边的玉鼎气压低到极致，他眉眼微敛端详着手中的斩仙剑，好像剑上已经背负了数条神命。
玉鼎右手腕上戴有一个花枝招展的玉镯，那是杨戬成年时用女娲补天剩下的玉石雕刻的，它有七彩的色泽，在阳光照耀下色彩绚丽璀璨，瑰丽无比，恨不得能闪瞎人的双眼。
但玉鼎戴着它绝对不是要闪瞎人的眼睛，他的容光完全盖住了玉镯的华彩，那只缤纷夺目的玉镯在玉鼎的手腕上也显得普通，任何人看到他都只会失神于他绝世的容貌。
“玉鼎师兄，你怎么了？”
“玉鼎师弟，发生了何事？”
玉鼎看着他们，茫然又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整个昆仑都被你的杀气笼罩了，你说我们怎么来了！你要杀谁？”
玉鼎这才发现刚刚太生气情绪外泄了，他收敛了气息，满天的杀气归于无形，乌云密布的天空也变得晴空万里。
“总不能要杀杨戬吧？杨戬，你的伤怎么回事？”太乙道。
杨戬还未说话，玉鼎已经道:“我伤的。”
看着众金仙诧异的眼神，玉鼎继续道:“如果你们的弟子……”
算了，不能说。
不说还可能不会发生，说了就一定会发生，而且他阻止不了。
巫妖大劫，杨戬救母，封神之战……
他不能再让悲剧发生了。
“我们的弟子怎么了？难道杨戬做错了什么事？”看玉鼎久未出声广成子不由询问。
但杨戬能做出什么错事，他是阐教这一代弟子中的楷模，而且在杨戬的心里玉鼎这个师父比什么都重要，广成子想不明白杨戬做了什么事会使得玉鼎生气。
“没什么。”玉鼎看了杨戬一眼:“他没有错。”
有错也是那些人的错，是他们用情爱的把戏引杨戬入魔，玉鼎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到杨戬身上。
玉鼎再三确认自己没事，更不会杀杨戬，众仙才纷纷离去。太乙还留下了新炼制的药水，让玉鼎给杨戬用。
“疼吗？”玉鼎解开杨戬的伤口，给他上太乙新给的药。
玉鼎的目光又变得很温柔，仿佛天地之大他的眼里只容得下杨戬一个人，但杨戬知道那只是错觉。师父偏生长了一双含情眼，有时候他看天看水看万物仿佛都含有温情。
师父明明很温柔，杨戬却觉得他离自己很远，尽管他们朝夕相伴，看起来很近的距离，他也是离玉鼎最近的人。
玉鼎天然冷寒又本质温柔，他一直生活在昆仑，远离尘世，心思很容易看透。
但杨戬很多时候又看不透师父究竟在想什么，因为玉鼎仿佛是个没有心的人，他生活在这个世间，仿佛又不曾存在。
杨戬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玉鼎不见了，杨戬去找他。
他朝圣一般走上了一座仙气神雾缭绕着的圣山，但他永远也走不到山顶，他也看不清路有多远。杨戬却从未感觉到累，因为他听见山顶有玉鼎在唤他，便未曾停下过自己的脚步。
玉鼎给杨戬的感觉和那座圣山很像，神性，飘渺，高远，美轮美奂，他却永远也看不清山的全貌。
玉鼎给杨戬重新上药包扎，只见杨戬怔怔地盯着他发呆。
“戬儿？”
杨戬被这一声唤回神:“师父？”
玉鼎轻轻拍了拍杨戬的肩膀:“我出去一趟，你不用找我。”
“师父！”杨戬紧紧抓住了玉鼎的衣袖。
“怎么了？”玉鼎回眸看他，眼神温凉如月。
“你……你去多久？”杨戬记忆中玉鼎除了封神之战从未下过山。
“很快。”说完玉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杨戬知道师父今天很不对劲，其实刚刚有一瞬间他都要向玉鼎坦白自己的心事了。
可玉鼎看过来的眼神就像凉月照过水面，水因为想留住月光而波澜四起，然而那缕月光只是经过它，未曾停留一瞬。
既无心，也无情。
然而杨戬就是那样喜欢玉鼎，尽管他在喜欢上玉鼎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的感情不会得到回应。
但那对杨戬来说不重要，师父不懂，就永远不懂好了。
他能永远陪在师父身边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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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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