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舒河在车厢平稳的摇晃中，渐渐陷入半梦半醒之间。他的身体随着装甲车的颠簸微微晃动，眉头不经意间皱起，像是在某个噩梦中挣扎。
顾真站起身，从车厢的另一角走过来，动作极其轻缓，生怕惊醒陈舒河。他低下身，将陈舒河小心翼翼地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驾驶舱里，石火正专注地操控装甲车，双手稳稳握着方向盘。副驾驶上的孙东则打开一盒压缩饼干，一边用果汁小心地倒进饼干盒浸润无味的压缩饼干，每一口都吃得细致而谨慎。
“他的抗体检测结果怎么样？”石火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语气里透着一丝紧张。
“完全正常，百分之百健康。”孙东停下动作，拿起抗体检测盒，目光略显复杂，“可他腿上的伤口分明是野猪毒刺留下的。”
石火闻言愣了一下，眼中浮现出短暂的惊讶。
“更奇怪的是，外面的有毒花粉对他毫无影响。”孙东抬起头，透过车窗望向深夜，目光深沉。
石火皱眉：“所以，他本来早就该死了但是没死，所以老大让我们把他带回去？”
孙东摇摇头，语气低沉了几分：“十年前，联邦帝国全面实施人口统计计划。所有基地内的人都用代号代替姓名，七年前废城内的居民也全都更新了人口普查信息库。哪怕是普查后出生的孩子，现在也不会超过十岁。”
他顿了顿，像是在咀嚼这句即将出口的话：“而他，像是凭空出现的。”
装甲车内一片沉默，只有引擎的低鸣声在黑暗中回荡。孙东的目光又落在车窗外的黑暗，那个名字轻轻地在他的舌尖滚动了一圈——陈舒河。
陈舒河的呼吸逐渐平稳，像是被车内安静的氛围所安抚。顾真低头打开通讯面板，未读信息的提示亮得刺眼。列表最上方的备注是“顾少将”，后面跟着三个红点。
突然，一条语音通话弹出，熟悉而清冷的声音透过通讯装置传来：“十四分队队长，任务超时三十分钟，有什么异常情况？”
顾真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冷静：“发现一个没有ID的人类，二十一岁，各项身体指标正常。更重要的是，他具备免疫野猪毒刺和有毒花粉的能力。”
“没有ID？”顾少将的声音在片刻沉默后响起，隐隐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警觉。他似乎在敲打桌面，短促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
“他说自己叫陈舒河。”顾真简短答道。
对面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了，片刻后，耳边只剩嗡嗡的电流声。
通话被突然中断，面板上的光暗了几分。顾真怔了一下，只以为顾少将那边有更紧急的事务。很快，一条简短的文字消息弹出：注意安全。
车外的景象逐渐变化，装甲车驶出了偏远的郊区，进入了危险程度稍低的三级区。
——废城内——
顾时泽扫过虹膜识别器，试验区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后的守卫端枪而立，挺身行军礼：“顾少将！”
他径直跨上磁悬摩托，点燃车身周围如幽蓝鬼火般的光焰，摩托疾驰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低沉的嗡鸣。沿途整齐列队的卫兵们纷纷驻足，目送这位联邦最年轻的少将。
摩托在档案馆门前稳稳停下，守卫再次敬礼后，开启了厚重的保险门。
档案馆内寒气逼人，存放着绝密数据与幸存的纸质书籍。一排排书架直通穹顶，古老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能阅读这里的机密档案，需掌握旧文字，而顾时泽正是少数具备这一技能的人之一。
像顾时泽这样的高官子女，大多受过旧文字教育，能够轻松阅读馆内高保密等级的书卷。
他在主城历史的柜子前停下，目光锁定在某册厚重的卷宗上，翻开泛黄的纸页，静静读起有关半个世纪前那场动荡的记载。
那是主城联邦政府成立五十周年之际，废城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瘟疫。瘟疫不仅夺走了无数生命，还让幸存者发生变异，组成一支凶悍的盲流逼近主城。
当时的领主胡翎博士废寝忘食，提取出抗病毒血清，然而废城内的伤亡已难以挽回。幸存者纷纷抗议，要求进入主城以求生存，而不是继续待在危险程度更高，每天都有大规模死亡的废城。
胡翎博士动了恻隐之心，计划发布筛选条令，允许符合标准的人进入主城生活。然而保卫部将军则坚决反对，他认为废城是主城的屏障，若废城空虚，主城将失去天然的防御。两人意见相左，争执不下之际，主城突然爆发了瘟疫。最先感染的是卫兵，随后疫情迅速蔓延至生活区与工业区，主城启动最高级别防御机制，但无数居民仍在绝望中等待血清。
令人震惊的是，胡翎博士却声称血清已无法再生产，原因语焉不详。最终，他被以渎职罪送上法庭，判处终身监禁。
主城的瘟疫造成了惨痛的损失，许多精英和工人死于那场瘟疫，巨大的焚烧炉日夜不停地熊熊燃烧，虽然最终通过控制传染源平息了瘟疫，但主城经过了十年才慢慢恢复。
新任领袖顾良——也就是顾时泽的父亲，胡翎博士的大弟子——接手了主城的重建工作。他在恢复瘟疫创伤的十年间推行了极为强硬的政策，包括全面推进人口统计计划，将所有居民编号以代替姓名，确保资源分配的精准与高效；同时，他公开推广胡翎博士曾被束之高阁的克隆技术，通过基因筛选与胚胎培育，迅速恢复了主城的人口数量。
顾良的“稳定与幸福”口号为主城带来了显著的秩序与繁荣，但代价却是社会结构的彻底重塑：体能、天赋等被量化评估，决定了每个人的社会角色；家庭制度被废除，性自由开放成为社会的新常态。
也就是在重建期间，顾良提出的人口统计计划：所有基地内的居民率先都用代号代替姓名，三年后废城内也全都更新了人口普查信息库。
胡翎博士的编号为０，是为主城做出最大贡献的人获得的荣耀。
顾时泽合上卷宗，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将目光转向书架的角落，发现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它被安置在最底层，封面满是灰尘，边角早已泛黄。书脊上隐约显现出胡翎的名字。
他的眉头微皱，伸手取下小册子，翻开扉页。里面的文字以早已废弃的变体中文书写，晦涩难解。顾时泽快速扫了一眼，随后将小册子塞进口袋，掩饰性地拿起一本厚重的《主城武器进化论》。他目光淡然，但指尖微微收紧。
离开档案馆时，寒冷的风掠过街头，他的摩托再次划破长空，蓝光在昏暗的天际闪烁，逐渐消失在远方。
——————————
随着装甲车驶近主城，路边逐渐亮起昏黄的路灯，破碎的灯影在空旷的街道上摇曳。几个醉醺醺的废城居民斜靠在墙边，目送着装甲车缓慢驶来。其中一个红发高个儿晃晃悠悠地抬手，将空酒瓶朝装甲车砸去。酒瓶在车前炸裂，碎片飞溅。
装甲车的速度并不快，石火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耐，他冷哼一声，按下控制面板的按钮。拉杆微微一动，车顶旋转灯束点亮，黑洞洞的枪口死死锁定住红发男。
“嘿，这是个玩笑！”红发男瞬间清醒，愣在原地，像失了魂一般盯着那闪着寒光的枪管，浑身剧烈地颤抖。
“这群蚁民……”石火撇撇嘴，手指已移向红色按钮。他目光冰冷，似乎下一秒就会扣下扳机。
“别冲动，太晚了，动静大了不好收拾。”孙东抬手阻止，像是哄小孩一样拍了拍石火的肩膀。
石火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里端坐着的那道笔直身影，叹了口气，缓缓松开了手指，装甲车继续前行。
醉汉们慌乱地搀扶着吓瘫了的红发男钻进了漆黑的巷子。一个同伴连声埋怨：“见鬼了，兄弟，你差点没命了！”
红发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拍拍胸口缓解劫后余生的紧张：“哦，那个傻子居然用灯照我，是不是以为灯光能杀人？”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嘲讽着，却没有注意到同伴的脸色变得惨白。
长脸男抖得像筛糠一样，牙齿上下打架，发出“咯咯咯”的响声。他眼神定住，嘴唇翕动，连完整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怎么了？”红发男终于察觉不对劲，声音有些发抖。他慢慢转过头，脖子发出僵硬的“咔咔”声。
“啊！！！”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空。一只三米多高的巨型蜘蛛从旁边的高楼上缓缓爬下，八条长满硬毛的腿敲击着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身上布满猩红色的斑纹，数十只细密的红色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冷光，贪婪地注视着两人。
红发男的尖叫戛然而止，因为下一秒他的脑袋已被蜘蛛一口吞下。无头的尸体摇晃着站了几秒，鲜血喷涌而出，重重倒在地上。另一名醉汉瘫倒在血泊中，瞳孔涣散，浑身抽搐。
巷口响起一声枪响。
顾真单手握枪，另一只手摸索着耳边的相机，开启录像功能。石火打开车顶的头灯，光束照亮了那沾满血迹的巨兽。蜘蛛正在咀嚼红发男的脑袋，发出令人作呕的咀嚼声。它似乎察觉到威胁，抬起身子，八只长腿猛地撑开，眼中的猩红光芒愈发刺目。
蜘蛛跳了下来，将那可怜的醉汉盖在腿下，它状似思考，然后冲巷口的三人而来。
孙东掏出高压电枪：“老大，要死的还是活的？”
顾真眯眼，语气里带了些兴奋：“活的。”
“这家伙还真够恶心的。”石火咬着牙，扣动扳机。
子弹射向蜘蛛的前腿，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孙东迅速补枪，精准击断它的一条后腿。蜘蛛吃痛，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几扇居民楼的窗户被拉开，有人探头查看，随即发出惊恐的尖叫，砰地关上窗户，拉紧了窗帘。
“快干活，别让它跑了。”顾真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兴奋。他扣下扳机，一张带电的捕网精准击中蜘蛛，将它困在原地。
孙东的高压电枪接连放电，闪电般的弧光在巷子里跳动，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火大了吧？”孙东挑眉，语气间带着调侃。
“烤干点好吃。”石火收起武器，嘴角挂着一抹不屑的笑，缓步靠近。
巷子里瘫倒的醉汉还在抽搐，顾真走过去，蹲下身查看他的状况。灯光打在那人脸上时，顾真瞳孔微缩，猛地站起身。
那人额头上竟长出一片细密的红色小包，隐隐发光，看起来像蜘蛛的眼睛，恶心至极。
顾真转头，对身后的同伴低声道：“麻烦大了。”
“副手！”顾真沉声喊道，声音里透着一丝压抑的急迫。
孙东快步走上前，视线落在瘫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脸上。他的瞳孔猛然收缩，脸色瞬间苍白：“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多问，他立刻戴上手套，蹲下身仔细查看。孙东翻过男人的后颈时，眉头皱得更紧——后颈上赫然有一个黑红色的创口，血迹蜿蜒流淌，伤口边缘有些不自然的肿胀，似乎被什么咬过。
“伤口有毒。”孙东抬头看向顾真，眼神透着一丝阴沉，“像是……蜘蛛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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