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F国魔法学院大教堂中，吊灯彻夜长明。猫头鹰在教堂各处的罗马柱中间穿梭，飞过最顶端“全球魔法师交流会”的横幅后，又向下俯冲，最终在一位青年的肩膀处停了下来，淹没于人群里。
殷豫肩膀一沉，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
还好自己的这只小猫头鹰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否则他一定会被导师骂死的。
这三年里，他累死累活终于在F国圣埃林德尔魔法学院毕业，期间还一度觉得自己毕不了业，但总算毕业了。
可喜可贺！
本来拿完证书，他可以直接回国；但走得迟了，导师临时要叫他来参加这个什么全球魔法师交流会。
挺大的一个交流会，是和E国那边联合举办的；听说还会有E国阿斯莱德魔法学院的魔法师来长住一段时间。
国立修真学院那边应该也会来人。殷豫为自己三年的留学生活抹了一把眼泪，心说还是在学院的日子更好过一些。
原定的学制只有两年。但是没办法，第二年的时候，他没能顺利修完学分，完成毕设，因而非常光荣地延毕了一年。
——也多吃了一年难吃的饭。
在F国最纯饿的那段日子里，他做梦都是修真学院的食堂。早知如此，他来之前，就应该跟着徐清来学习一下厨艺。
小猫头鹰在他肩膀展着翅膀，叫了一下，是觉得有点无聊了。殷豫也想展翅膀叫一下，因为他也觉得无聊。
那些魔法师凑在一起就喜欢八卦。今天讲某某知名魔法师搞外遇啦，明天讲某某地又出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要不然就是在一起捧某人臭脚，或者凑在一起痛骂某人如何如何品性不端。
殷豫深刻怀疑，这个交流会的主要作用是给某些魔法师装逼用。实质性的东西是没有的，八卦的PDF是一大筐的。把来自天南地北的魔法师凑在一起，于是天南地北的八卦也听了一大堆。
他干脆把魔杖往自己的衣领一插，打算揣着手机去角落玩方神。
交流会没别的好处，就是网速快，外加小点心好吃。不过他只是一个网瘾青年，又不是什么小屁孩，对小点心没多大兴趣。
在大堂的第十二根罗马柱旁，殷豫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地坐下，方神启动。
旁边好像还坐了一个巫师，看装束，应该是E国阿斯莱德魔法学院来的。
大家都是社恐，各玩各的就行了，他也没敢主动打招呼。当方神的游戏音响起，那位巫师不知为什么就站起身来，作势要走——但袍子不小心被压到了。
那位巫师尝试着把袍子一角往外拉。殷豫无知无觉，倚在罗马柱边上玩得全神贯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屁股底下那点动静。
那位巫师好像有点着急，但不知怎地就是没有开口讲话。眼看袍子被压住一大片，想走也走不掉；那位巫师手上用力一扯，想把袍子快准狠扯出来。
——只听见“嘶啦”一声，袍子快准狠地被扯坏了。
这一声令殷豫落在游戏上的眼神错了错。这一错，殷豫就看到自己屁股底下，坐着别人的巫师袍一角。
坏掉的。
殷豫：“……”
他“噌”地一下窜起来，连带着肩膀上的猫头鹰都惊得给了他一翅膀。脸被拍得有点疼，殷豫却顾不上那么多，下意识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殷豫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在国内。
他头埋得更低了，刚想拽几句洋文，那位巫师袍不幸遇难的巫师也下意识接：“没关系没关系！”
此话一出，两人齐齐沉默了。
殷豫弯着的腰终于支棱了起来，两眼泪汪汪，显然没往深处想，只以为是老乡见老乡。他一把拉住那位巫师的胳膊：“你会说中文？”
柳言师：“……”
巫师袍并不能遮挡自己的脸。所以，当殷豫缓缓抬头，看到这位老乡的样貌时，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面前这家伙穿着阿斯莱德魔法学院的巫师袍，宽袍大袖确实不大能看得出身形；但这张脸他可再熟悉不过了。
这他爹的不是柳言师是谁？！
这货手里拿着一块吃到一半的巧克力小蛋糕，嘴角还沾了一点巧克力，一副无忧无虑的死德行。
这才过去三年，殷豫不至于连好朋友都认不出来。自从三年前元旦那天，这货不声不响地退群删好友开始，大家就在漫无目的地找这家伙了。
只可惜，三年过去，他们谁也没找到。没想到，这异国他乡的，居然被他瞎猫碰着死耗子，碰上了！
殷豫改拎着柳言师的领子，不可置信地骂：“柳言师？！草你|妈柳言师，你让我们好找啊？！”
柳言师无力地辩解：“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真的不是吗？”
殷豫狐疑地眯眯眼睛。是的，过去三年，他也不能保证柳言师一点都没变。而且，这异国他乡的，万一是他找柳言师太久了出现幻觉，看谁都像柳言师怎么办……
不对，这踏马就是柳言师！
殷豫气笑了：“你当我瞎？”
柳言师局促地搓着巫师袍，尴尬笑笑：“哈哈。”
手机往兜里一揣，殷豫看起来要暴怒了，肩膀上的小猫头鹰又扇了他一翅膀。
他把飞到嘴里的毛吐掉，拎着柳言师的领子，阴恻恻问：“删我好友？”
柳言师：“……”
殷豫：“招呼都不打，一个人跑这么远？”
柳言师：“……”
殷豫咬牙切齿：“三年了没一点消息？”
柳言师：“……”
“柳言师。”
殷豫气得就差给他一巴掌了，然而这个巴掌最终还是没有落到实处，而是变成拳头砸在了柳言师身后的乳白色罗马柱上，“如果我没有在这里遇到你，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嗯？你知不知道大家找你都快找疯了？你他吗的躲进小楼成一统，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柳言师自知理亏，缩着脖子装鹌鹑，没敢说话。
这边动静闹得有点大，一位路过的修士看见，顺便劝导：“两位，冷静一下。”
说的中文。两人齐齐往旁边看。
这位老乡是个女修，看装束，大约是修真学院来的。两人一齐噤声，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之前在修真学院的日子。
遥远的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乍一看到学院的制服，柳言师有些恍惚。
恍惚到，他看这位同学也有点眼熟了，总感觉在哪见过。
就是想不起来。
殷豫被这么一劝，火气总算消了些，但还没有完全消，连带着说话都咬牙切齿的：“你丫给我等着，等我摇人来弄你。”
柳言师回神，抱着脑袋求饶：“靠，不至于不至于！”
殷豫一手拎着这货的巫师袍，一手按下语音：“我逮到柳言师了！”
柳言师偷偷摸摸看殷豫的手机。是之前他们建的群，还是10086，很亲切。
没想到三年过去了，群名还没有改。只不过，原本的“1008（6）”因为他的退出，变成“1008（5）”了。
即使有时差，朋友们的消息还是一条接一条，很快弹了出来。
【清风徐来：在哪？你别把人打死了。】
【澄澈透明：嘤，终于找到了。】
【江月隐乡楼：等姐去弄死他。】
【音域不阴郁：F国，巴黎，圣埃林德尔魔法学院大礼堂。能来的速来。】
【门前拂雪：好。】
柳言师看到那个熟悉的小红花折纸头像，心中一疼。
那修士刚刚就在打量柳言师，不知在思考什么。见两人平静下来，她趁机问：“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话实在太引人误会了，倒像某种搭讪的开篇。脑子里只有下三路的殷豫显然误会了，不可思议：“我|草，柳言师，你去E国都不安分，要迷死谁？”
“不。”那女修冷静地澄清，“您误会了。我只是觉得，眼前这位巫师朋友，看起来有些熟悉。”
柳言师温和微笑道：“我也觉得您有些熟悉。”
女修挑挑眉，举杯：“看来我们一见如故。”
殷豫不信邪，一把推开柳言师，笑嘻嘻问：“你看我熟悉不熟悉？”
对方微笑：“不熟悉呢。”
殷豫：“……”
得。
女修说：“方便问一下，您之前在国立修真学院学习过吗？学的是什么？”
这么问，可能真的见过。柳言师自己也有心搞清楚对面的身份，于是答：“是的，我确实在学院上过学，是国立修真学院到E国阿斯莱德魔法学院进修的交换生。在学院时，我是药修系的学生。在E国，我学的魔药药剂学。”
“等会儿，”殷豫眼都瞪圆了，“我靠，不是，哥们。”
“你丫还真当交换生了？！”殷豫大为震撼，“当时游艇上，我真是随口说说？”
柳言师：“……顺手的事。当留子多好啊。”
殷豫很想说你丫哪来的钱当留子，又是哪只眼睛看到当留子很好；但当他碰上柳言师略显疲惫且十分有故事性的眼神时，他又把这些疑问全吞了下去。
他想，管他呢。就算这货跑到粪坑里洗澡，柳言师也照样是他兄弟。
殷豫从震惊中回神，说：“我之前也在修真学院上过学，学的音修系。可惜太菜，被送来圣埃林德尔魔法学院学占卜了。”
“哇哦，”柳言师语气毫无波澜，又开始贩剑，“原来你不拉二胡了啊。”
殷豫：“……”
好的，这种嘴贱程度，确认是柳言师本人，不会有错的。
殷豫比中指：“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柳言师嘻嘻道：“大占卜师，你给我占卜一下？”
虽然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但几句话的工夫里，两人就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熟稔，开始插科打诨互揭老底了。
那女修客套道：“看来二位真的很要好呢。”
“是啊，”殷豫嘴上嫌弃，手上还是非常诚实地排占卜盘，说，“这小子三年前一声不吭就跑到E国，没跟任何人说。今天遇到，气狠了，恨不得揍他一顿。但看到他好好的，也就不想揍了。等会儿……”
柳言师按照殷豫的嘱咐把手放在占卜盘上，不明所以：“怎么了？”
殷豫紧盯着占卜盘，大惊失色：“盘上显示束缚，你会有牢狱之灾。你丫犯事儿了？”
柳言师也惊：“没有啊？！我记得我做饭有把烟雾报警器包上！”
殷豫：“……你踏马。你认真一点。”
“盘上只显示束缚，”那女修找补，“又没有说是哪一种束缚。也许不是牢狱之灾，而是被什么人关起来也不一定。或者心灵上的束缚，感觉做事情束手束脚也不一定。又或者，喜欢自己一个人宅在家里不出去，也算束缚。”
是囚禁普雷啊宝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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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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