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想像她一样去死吗——”
湖畔传来隐约的争吵声，宋曈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今天林昀在古堡的临时实验室进行样本的变异值测算，只能由她带着1217先来湖边做常规的水质检测。
“我不想和你说这些，事情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白裙少女的语气明显有些气急，“你知道那些人是怎样对待她的，你难道不想——”
“你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那又如何？”少女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厉光，与平时温柔的模样判若两人，“你要退缩了吗？”
“没有你，没有你们，我照样可以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你真是疯了……”
“别来阻碍我的计划。”
……
一声惊呼终止了这段对话，等宋曈和1217赶到岸边，只剩林薇狼狈地摔在泥潭里，口中止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林薇！”宋曈赶紧上前扶起她，她莹白的手臂上从沾了泥泞的长袖中露出，上面的红痕醒目而骇人。
“你……”
宋曈有些无法组织自己的语言，林薇已经飞快整理好自己的袖口，对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是不小心被花园的蔷薇划伤的，不必担心。”
蔷薇。
宋曈想起雪山蔷薇密密麻麻的倒刺，确实和她手臂上凝固的血痕伤口匹配得上。
“1217，你带药膏了吗？”宋曈切换语言看向身后的男人，她知道1217随身携带的腰包里总有一些应急药物。
果不其然，对方从包里掏出了一管白色的铝管药膏。
宋曈将药膏塞进她手里，比划着让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这里……可能会有异种……”
“异种？”林薇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她实在是少有的将清纯和妩媚结合得如此完美的人，曼妙的身姿配上沾满污渍的白裙，竟生出几分令人怜惜的感觉，她浅色的眼眸凝视着宋曈，“也许最危险的并不是异种。”
阳光透过她们头顶浓密的枝叶，落下几点斑斓的光影。
宋曈想到这几天遇到林薇，她的眼里总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大概避难所和排好孩子榜的日子给她带去了不少的痛苦。
“药，每天三次，”宋曈放慢自己的语速，希望口中的表达能接近自己的想法，“不会留下……不好看的东西。”
“谢谢。”
林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沿着木道离开了。
温暖的风吹过树叶，森林里一片沙沙声。
她走在林荫里，脑海里都是宋曈那不谙世事大小姐般的天真眼神，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她的身边总是跟着让人生畏的角色。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她们之间却像隔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走在阴影里，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一股酸涩的滋味丝丝缕缕缠紧了自己的心脏。
像宋曈这样的人，什么都不需要做，光是站在那里，就会有无数人争着抢着去爱她，包括平时对孩子们凶神恶煞的负责人。说不定，他们在对待宋曈的时候也需要及时换上谄媚的嘴脸。
真好啊。
有钱真好。
有权真好。
有能力真好。
不像她，永远无法直面阳光和雨露，永远只能在自己黑暗的漩涡里挣扎。
她想起记忆中的人为她念的诗，情不自禁地开始低声吟诵起来，“永不凋零的蔷薇啊，清晨的雨露没有带走你的芬芳……”
你有着美丽的、带着生命般沉重的力量，
你昂扬的枝头融入黄昏的柔情，
荒郊的明月也无法掩盖你纯洁的心灵，
世间的一切都不足以形容你的美好。
……
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悲伤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思念和悔恨。
蓦地，她又像想起什么似地开始发笑，破碎的笑声从她颤抖的喉咙溢出。
五年，我终于等到你了。
宋曈。
……
湖边的宋曈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继续抖动手中的试剂加速反应。
“浅水区并没有任何异样，林的机器不知探测到湖水的哪块地方了……”她一边看着手中的绿色浑浊的液体，一边靠在大石头上记录。
1217站在离她半米的距离，他比宋曈高许多，很轻松就能将她写下的内容一览无余。
略显生疏的中文字整齐地排列在她的笔下，宋曈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给其他人带来惊喜。
“你学会了写汉字。”1217平淡的语气就像一句阐述。
宋曈将视线集中在手册上，礼貌地回了他一句：“是的。”
“怎么了？”宋曈写完最后一句报告，抬眼望向他，口中是流利的英文，“汉字确实比英文难学，但也不至于学不明白。”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湖中央冒出了不属于晴天温度下的细密气泡。
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宋曈在下午三点回到了避难所。
今天孩子们领到的任务似乎是大扫除，所有的孩子都拿着自己的工具分散在古堡的每一处角落。
宋曈路过照片墙的时候看见茵茵和阿奇正在擦拭相框的玻璃，本无精打采的两个孩子在看见少女后立刻亮了眼睛，齐刷刷地围上来问候她。
“天呐，宋曈小姐，您的中文熟练了许多！”茵茵两眼亮晶晶的，里面倒映着宋曈的影子。
宋曈喜欢孩子们，她们真诚又善良，为避难所的日子增添了欢乐和光彩。
“谢谢。”宋曈摸摸他们的脑袋，两个孩子瞬间化为粘人的小猫，腻在她身边开始介绍这堵墙面上的照片。
有些相片经过岁月的冲洗已经失去了原先靓丽的色彩，可靠近角落的那张相片却依旧崭新得刚洗出来似的。
金色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为相片里的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晕。
“这位是莱拉姐姐，她是整座避难所最漂亮的孩子。”茵茵自豪地向她介绍相片里明眸皓齿的女孩——她对着镜头露出腼腆的笑容，即使不在眼前也依旧能通过定格的相片感受到她身上自带的柔和气息。
“莱拉？”宋曈歪着脑袋，确信自己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我……不见过她。”
无足轻重的用词错误。
“当然了，”阿奇明白她的意思，瘪了瘪嘴，脸上挂着哀伤，“莱拉姐姐在五年前就失踪了。”
宋曈疑惑地想追问“失踪”是什么意思，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佩里厉声打断：“你们这群让人操心的家伙！不好好打扫自己的卫生在干什么呢——”
两个孩子立刻噤声，赶紧拿起抹布继续干活。
“宋曈小姐，您还是去花园散散步吧！不用在意孩子们的胡言乱语，他们就是一个个撒谎精。”佩里脸上又是那副堆着笑的表情，语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宋曈只好带着1217先离开，暗暗记着下次必须把这事儿给问清楚了。
孩子失踪对于避难所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事，尤其是被异种侵袭的东海一区，可负责人欲盖弥彰的神色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佩里好像在害怕什么。
在害怕什么呢？她垂着眼帘发呆，根本没注意到身前背对着自己的清洁人员，1217甚至来不及上前拉住她，宋曈已经和前面的人来了个亲密接触。
“痛……”一屁股摔在坚硬地砖上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宋曈龇牙咧嘴在1217的帮助下爬起身，又伸出手想去拉前面同样摔坐在地上的中年女人。
宋曈知道这是避难所唯一的清洁员，总是穿着蓝色的制服，带着卫生工具出现在古堡任何需要打扫的地方。
宋曈在长廊、花园、淋浴间、餐厅都见过她的身影，可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清对方的面容：烧伤的疤痕爬满了她带着异域特色的大半张脸，嘴唇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她张口仿佛想说些什么，却让身前的两人看清她口中惊悚的断舌。
她几乎在同时发现了宋曈一瞬的呆滞，立刻爬起身压低帽檐，局促地咿呀几句后带着工具跑开了。
过了好久，宋曈才仿佛从这恐怖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她的眼睛……好像霓虹蓝的帕拉伊巴。”
“是的。”
“这样的眼睛，你有没有觉得在哪里见过？”宋曈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回忆不起来这双罕见的宝石眼在哪里见过。
1217诚实回答：“暂时没有。”
史蒂芬说得对。
这里有秘密。
不管是厄尔庇斯湖，还是这座避难所，都给宋曈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晚餐后，宋曈遇见了野猫。
他还是一副消瘦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又连着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
“宋曈。”
在宋曈打算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喊住了她。1217去为她铺新床单了，此刻她身边空无一人。
不要一个人在古堡走。
宋曈看着少年凌厉的眼神，耳边突然想起林昀的告诫。
东海一区到处都暗藏危机，一个意想不到的瞬间就可能要了这片土地上的人类的性命。
“你好。”她礼貌性地向他打招呼。
她想往后退，却被身侧的人一把拉住手腕。
少年虽然看上去没几两肉，手上的劲却大得出奇。
宋曈感到手腕上一阵疼痛。
“晚上十二点，后花园见。不要带任何人来。”
“我知道你听得懂。”说完，他像幽灵似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只剩宋曈的手腕在身侧隐隐发痛。
夜晚看书的间隙，她发现手环收到了宋益清的消息，准确地说，是一条网页链接——变异生物与健康未来全球挑战赛。
宋曈：？
宋益清的对话框弹出一条信息：你需要进入全球排行榜前15。
宋曈：？？
宋益清：做不到？
宋曈：为什么？
宋益清：你不是一直想问你妈的那点事？排进前15我自然会告诉你。
宋曈眸色一沉，她确实很想知道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可她从未主动问过，加上宋益清也从未主动提起，以至于直到现在她连母亲的名字都还未知晓。
昏暗的房间里，手环忽地闪了闪绿色的指示灯。
12点到了。
宋曈：有难度，但不至于可能性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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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蔷薇之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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