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碧的潭水里,虞川看着他,脑子忽然“吱吱”冒烟了。
“湫安湫安……你什么意思?”虞川捣捣他,“你什么意思啊?”
虞川凑到他跟前,鼻尖抵着鼻尖,眼睛里的笑都要漫出来了。
“你一早就打好主意了!你早就打算好叫我留下了!是不是?是不是?”
湫安微抬一下,亲亲他的唇。
“这是奖励。”
“为什么用这个当奖励?”
湫安与他稍微拉开点距离,说:“你不是喜欢这个么?”
一听这话,虞川又不高兴了。
“哼,难道别人喜欢这个你也亲别人不成?”
湫安还真的有点不解。
“别人若是像今日这般,那他要我亲他,我亲一亲又有何妨?”
若是说刚才虞川的好心情是九成,那么现在就是一成。
这一成是开心还好今天在这里的是自己,不是旁人。
“嗷,知道了。”
虞川不想再讲话了。
湫安看过去,幽幽潭水分割了光影,斑驳的光影碎片印在虞川的脸上,将眉眼勾勒得更加深邃,唇红齿白的。
挺赏心悦目的,如果脑子再好使一点就更好了。
目光看向潭底,湫安渐渐皱起了眉。
黑寂的环境里,一缕浅微白光从石缝间透出来。
坠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湫安扬起手,三张符纸透出气泡膜进入水中,在水里燃成了满目的星光。
飘飞的纸屑带着暖黄色的光芒在潭底铺出一片星空,将一切都照映得十分明晰。
虞川偷看一眼湫安,一时有些不太确定。
“这是什么仪式吗?”
湫安想敲开他的脑子。
不过面上还是十分温文尔雅的。
“是的。”他说。
虞川“哦”了一声,肉眼可见心情又低落得更加低落了。
湫安:……
没事的,墨龙一族脑子都不好。他个杂血的,倒还比其他的聪明些许呢。
两人渐渐沉底,刚一落地气泡就破了。
虞川睁大眼睛看湫安,慢慢捂住口鼻。
湫安面色无异,说:“不会喘气?”
“可以吗?”
“你都能说话,还不能喘气么?”
虞川立马试了一下,效果非常喜人:可以喘气可以说话!走在这水里也没什么阻力,反而感觉轻飘飘的。眨眨眼,眼睛也不涩。
星火布满潭底,他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东西,但是仰头却看不清什么。
算了算了,还是往前看吧。
一看,哦呵,湫安正含笑看着自己呢。
虞川立马咧出一个笑脸。
湫安在前头带路,往光源去。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一种……”湫安顿了一下,说,“熟悉的感觉?”
虞川三步并两步快速走到他身边,说:“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湫安先是一愣,随即垂眸轻笑,笑出了声。
“我真的想回家了,不知道你还要不要我。”
湫安听着他的话,不答反问:“我至今没有想明白你为何负气出走,有心情说说么?”
一只白色的水母从湫安身边游过去,湫安伸手拍了拍它的头。水母绕着湫安转了一圈,长长的触手像飘带一样。
“你总是生气,我不明白。”
虞川不知道该怎么说。
思索片刻,他说:“我喜欢你。”
湫安毫不意外地点点头:“我知道。”
虞川再一次沉默了。
不过还好,湫安停下了脚步,这说明接下来要办正事了,他就不用思索该如何说下去了。
石缝窄极了,湫安侧身过去,回望过来问道:“能过来么?”
虞川:……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过来了。
湫安点点头:“还可以。”
虞川:???
湫安指向前方洞穴,说:“我是说那个还可以。”
拱形的石质洞穴前缠满了水草,隐约可见几丝白光从洞穴里透出来。
潭底的水波并不像表面一样层叠起伏,而是含蓄的,温和的。阳光穿过碧青水体,水波将光影递送其上,光就成了轻薄的丝绸。
“里面是什么?”
湫安摇头:“不知道。”
他摘下一片水草叶,手指晃动间一个符咒落下。
“去。”
水草叶锋利如刀刃,三两下割开洞穴前的水草。
仰月洞。
虞川立马看了眼湫安,湫安却不看他。
两人很有默契地都保持沉默。
湫安踏着沙石往洞里去,虞川紧随其后。
石洞里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只有一朵雪白的仙莲飘飘浮浮。
莲花所剩花瓣不多,想来都被取走了。
他一招手,仙莲就极为乖顺地飘过来,还在湫安的手上蹭了蹭。
亲昵到虞川想翻白眼。
湫安把仙莲颠倒,看了眼莲梗上的咬痕就清楚了罪魁祸首是谁。
他皱起眉头,叹道:“走吧。”
虞川凑过来看了一眼,也皱眉说:“这不是莲池里那条红白鲤鱼咬的嘛!我就说那鱼不老实,应该趁早烤了吃才对,你还总是不信。”
“鱼胆还挺大的。”
湫安拍拍他的头,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仙莲已收回,人间也就没有多余的灵源了。妖族掀不起风浪,人族就有安稳日子过。”
“那鲤鱼你打算怎么办?”
湫安无奈:“我能怎么办?”
“什么叫你能怎么办?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啊!虽然没造成很多伤亡,但是它包藏祸心!该罚!”
“……可是——”
“真没什么好可是的!你要是不忍心下手我来!”
湫安:……
“冷梧对他有情。”
“那就更该——什么?”
“那鲤鱼也来了人间,现在就是冷梧身边的那个鲤妖。冷梧对他有情,我看得出来。”
虞川的脑子失去了思考能力。
“冷梧仙君修的不是无情道吗?”
湫安眨巴眨巴眼:“那大师哥修的什么?”
他抬手给了虞川一个爆栗。
“大师哥修的才是无情道。”
“那你修的什么?”
湫安看他一眼:“我虽然情丝纤弱,但也不是没有。所以依照师尊所授,我修的当是苍生道。”
情丝纤弱?
虞川的心思全部都落到这四字上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了。
但也是这一瞬间,好多问题都有了答案。
难怪在你眼中……和你相处了一百年的我与众生毫无分别,难怪你不懂我的小脾气,难怪你知道我喜欢你但是你却依旧没有丝毫表示。
因为你不会,你不懂。
而不是不愿意回答。
他又有点开心。
湫安看虞川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喜笑颜开的,不禁更担心了。
“虞川?你还好吗?”
虞川笑着推着他往前走。
“回家回家。”
湫安抱着仙莲瞥他一眼,一张速递符在指尖燃烧起来。
一点光芒缓缓飘落到地上。
鲤妖呆呆地看着冷梧。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烧掉它?!”
冷梧面色很冷:“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
逢岁看着他,一点点红了眼眶。
“我好不容易才画出来的画,想着送给你讨你一点欢心,你说我闹?”
“你凭什么?!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离开你吗!”
冷梧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接近我的目的我很清楚。你离开,最好。”
剩下半张还没有烧完的东西被他随手丢在一边,一个目光也没有多给。
“冷梧!你不得好死!!!”
逢岁冲着他的背影大吼。
冷梧脚步一顿,从架子上拿起佩剑。
长街一直延伸,好像没有尽头。远方传讯的烟火一直绽放个不停,不懂的人看了倒是会觉得有几分好看。
他抬起右手,大拇指抹去左眼眼尾的几分晶莹。
不得好死么?
随你。
又一朵烟火在白日中炸开。
虞川偏头问:“这大白天的放什么烟花啊?”
湫安拿起茶杯:“这是捉妖监的联系方式。这朵烟火的颜色表示的是‘危机解除,不必前来’。”
“嗷,原来如此。是不是和我们收回仙莲有关?”
“嗯,可能吧。”
湫安拨弄着仙莲的花瓣,刚刚已经施过召回符了,现在所有的莲瓣都回来了。
只是没有办法重新长回仙莲上。
湫安叹了口气,把零碎的莲瓣都推给虞川。
“都吃了吧。”
虞川:“……我该不会因为**凡胎体内灵力过多,爆体而亡吧?”
呃。
湫安:“……自然不会。”
虞川拿起一片花瓣,花瓣入口即化,芬芳馥郁。
“你吃不吃?真的挺好吃的。凉凉的,甜甜的,但是又有一点清苦味,我之前在家的时候还挺喜欢吃的来着。”
湫安倒茶的动作一顿,含糊一声:“嗯。”
“哎呀,也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凉拌。湫安,你觉得怎么样?”
虞川捻着雪白莲瓣抬眼看过去,却发现他耳尖冒出一丝红意。
他瞬间想到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湫安湫安!你在想什么啊!我说的是我平时没有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不是、不是那个时候!”
湫安扶额:“别说了,我理解你的意思。”
已经有很多人看过来了。
虞川环视一周,突然觉得来这第一好吃的酒楼吃晚饭也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
人太多了!雅间还都被订完了!
湫安夹了一片甜藕给他。
“快点吃吧,吃完带着花叶和孟孟四处逛逛,今年的祈神节定在十月中下旬,恰好是今天,晚上有万千灯盏,好看的紧。”
虞川动作一顿,说:“我才不要和他们一起,我与他们各自玩各自的。”
湫安慢慢喝着茶,暮光中,温润如玉。
“湫安湫安,你还是不用吃饭?”
“真身下人间,何来用饭一说?倒是你,还走了趟轮回道。”
虞川摸摸鼻子,笑说:“我那时不小心,走路不长眼,一下就掉下来了。”
“以后记得小心些。”
他不愿意说,湫安自然不会问。
虞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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