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街头漫步

城市的夜晚很热闹,车水马龙,人群熙攘,鳞次栉比的店铺一个接一个地、平行地朝后掠去,如同彩色幻灯片在眼前播放。

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飞速流逝的灯光,我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闻卉……

我沉思片刻,还是接了,“闻卉?”

“陈梓铭,你去哪里了?我的生日,你居然中途溜走?”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很嘈杂,隐约能听到交谈声,闻卉大概还在酒店里。

“对不起,我有点事。”

“什么事?你现在在哪里呢?”

贺兆齐一把夺走我的手机,我急忙想抢回来,“等等你干什么?”

他换了一只手开车,用靠车窗的那只手接听,有条不紊地对着手机说:“抱歉,闻卉小姐,现在阿铭和我在一起……嗯,对……如果你把陈梓铭当成纯粹的朋友,我很欢迎你。如果你是把陈梓铭当成工具人提款机,那么,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他把手机挂了,还给我。我攥紧了手机,忍不住提高了声量,“贺兆齐,你刚才都说了什么!”我忽然觉得很憋屈,像是有一口浑浊的空气憋在胸口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我说实话。”

“这是我和闻卉的事,你为什么插手?”

“我没插手,我只插了嘴。”

贺兆齐竟然还有心情跟我玩文字游戏,我被他气得连气都没有了。

贺兆齐有点示弱地说:“你在怪我把一切都挑明了吗?我就不信你不知道,网上管你们叫什么?”

我恹恹地看着窗外,接口说道:“备胎舔狗。”

“不错,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贺兆齐伸出手把我的头发抓得一团糟,我也懒得理会。

不过我最耿耿于怀的是,“我当了五年备胎,才知道自己是备胎。”

“那你之前以为你们之间是什么?”

“纯洁的友谊……吧?”我不确定地说。

“别傻了。”

这车像是应和贺兆齐的话一样,猛地一震。车子失去了平衡,贺兆齐一打方向盘,车一拐,就稳稳停靠在了路边。发动机居然熄火了,贺兆齐看了一下油量表,“没油了,出门也不好好加个油。阿铭,下来走吧。”他下了车。

“那车怎么办?这里不准停车的。”我也打开车门,走下车。

贺兆齐倒是一派轻松,“又不是我的车。”

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高楼大厦上超大的屏幕上正循环反复地播放着广告,霓虹不停闪烁,与车灯,交相辉映。

走上渡江大桥,眺望桥两边,夜空下的整个城市虚幻不真,那些高楼像是用光编制的方形笼子。

远方灯火如同繁星,却比繁星更明亮,倒影在黝黑的江面上,细小的浪花挨挨挤挤,可以听到江水轻轻翻涌的哗啦声。

“阿铭,今晚的月色真美。”

我仰头望了望,夜晚的微风吹动头发,躲在云层后的月亮终于露出惨白的轮廓。

这个月色算美吗,我只说:“你觉得美就美。”

贺兆齐将整条手臂搭上我的肩膀,我看了一眼贺兆齐的手,“干什么?”

“安慰你。”贺兆齐回答得很随意。

“没事,这种时候我比较想静静。”我抖了抖肩膀,但是抖不落贺兆齐的手。

“静静是谁?”

“……你怎么那么喜欢玩梗?”

贺兆齐只是回以一笑,抬手,看了看腕表,微微勾着嘴角,“要不休息一下?”

桥上只有车和人,连一张休息的长椅都没有。

“怎么没有了?”我看了看两头宽阔笔直的大路,寻找能坐的地方,却见贺兆齐直接坐到马路上,一点也不为他那身手工定制的昂贵衣服而可惜。

贺兆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阿铭,你可以坐这里,我不嫌你重。”

我十分委婉地拒绝道:“我怕把你给压死了。”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人坐在另一个男人的大腿上,这场面能看吗?反正这条裤子也蹭过地面了,也不在乎再脏一点,干脆也往地上一坐。

贺兆齐掏出一包烟,取了一支,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抽起来。烟火在他深邃的眼睛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贺兆齐瞄见我看他,侧过头不经意地问:“抽吗?”

我晃了晃低垂的脑袋,“谢谢,我不会。”

“那喝酒?”

“会喝,不过酒量不太好。”

“哦。”贺兆齐继续吐着烟圈,散漫悠闲,眼睑微抬,似乎对什么都不甚在意。

他在意什么?隐隐约约,我觉得自己知道他在意什么,但是说不出来,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好似一尾游在深海的鱼,还没有冒头,就潜了下去。

“真的有点像……”这时候,我听到他小声地笑着说,手指抖了一下,白色的烟灰掉到了地上。

“我记得这里以前是有长椅的,还有自动售卖机。”我打量对面的人行道。

贺兆齐抬起头,“你多久没来过了?”

我放远视线,盯着远处的高楼和灯火,“有两年吧,什么都会变的。”

沉默了片刻,一辆流动冰淇淋车经过,我扭头对他说:“贺兆齐,你吃冰淇淋吗?”

“我要香草味的。”

我买了两只冰淇淋甜筒,一只香草的,一只奶油的,香草的递给贺兆齐。

我坐在路边,舔了一口冰淇淋,对上贺兆齐灼灼发亮的目光。我疑惑地问:“怎么了?”

贺兆齐示意一下我右边的嘴角,“你这里沾到了。”

我抬手去擦,发现他笑得很邪恶,我投以询问的目光。

贺兆齐微微收敛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没有,我觉得这画面挺带感的。”

我不能理解,贺兆齐到底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的眸色越发深沉,带着一丝晦暗。

我继续擦了几下,有温热的东西触摸我左边脸颊,“又怎么了?”

“好像有点肿了。”细长的眼眯起,贺兆齐伸手碰了碰我的脸,轻轻地说。

那是刚才唐饶打的。

我觉得别扭,下意识地侧脸躲开,却瞥见贺兆齐还在看着我,嘴角浮着柔和的淡淡微笑,有种意外的落寞。

忽然莫名有点尴尬,我转移话题地说:“已经没事了……”

一对大约是晚自习放学的小姑娘路过,兴奋地盯着我们嘀嘀咕咕。

我这才想到两个成年男性在大街上吃冰淇淋,也不是什么好看的画面。

我几口吃完,站起身,半个人挂在栏杆上,背对道路,面向江水和璀璨的夜景,借以遮挡一些路人的视线。

江水潺潺,水中粼粼的灯光变成流动发光的弧线。月亮破碎的影子恰好落在中央,一艘小船开过来,就被裁成两半……

贺兆齐依旧随意地坐在马路边上,他也很快解决了那只冰淇淋,忽然说:“走也走累了,搭个顺车怎么样?”

我愣了愣,旋过身,“什么顺车?”

“等一下会有人搭我们,阿铭,你信不信?”

“怎么可能……”

我的话还没说完,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刹车声,一辆红色敞篷跑车停在路边。开车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艳丽女子,烈焰红唇,大波浪卷发,黑色抹胸短裙,有种少女没有的成熟韵味。

她取下墨镜,露出卷翘睫毛下一双涂了彩色眼影的大眼睛,用略带挑逗的口吻说道:“哟,帅哥,要不要我搭你一程?”

“有美女作伴当然好,不过我有个请求,不知道美女你会不会答应……”贺兆齐恰到好处地欲言又止。

美女递给贺兆齐一个妩媚的眼神,点点头,“答应啊,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其实我们是两个人。”贺兆齐指了指我。

美女一怔,顺着贺兆齐的手指看过来,我勉强挤出点应景的笑容。

“不愿意搭么?”贺兆齐看着她的眼睛。

这种口气……这是搭顺车?这是抢劫吧?

她却低下头,羞涩地理了理鬓边的细发,“那你们上车吧。”

贺齐兆礼貌地笑了笑,“多谢。”

美女将我们送到了小区门口,和贺兆齐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辆红得耀眼的敞篷跑车像一只蝴蝶般轻盈地消失在街尾之后,我忍不住对贺兆齐说:“你都这样搭顺风车?就这样跟一个开红跑车的美女说,不愿意搭么?”

“可是很奏效。”贺兆齐耸耸肩。

我无语了,不是对贺兆齐,而是对这个看脸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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